夫差坐在书房,正与伍子胥等大臣商讨此次楚国犯境一事,但夫差明显有点精神不济。
见夫差摁着头不说话,伍子胥急道,“大王,您还在考虑什么?楚国已经在调动兵马,如果我们迟疑不决,会失去先机的。”
伯嚭却笑道,“伍相国,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该冒然出兵吧。”
夫差这时才迟迟道,“与越国一战,我国也损耗不少,寡人也不同意冒然出战。养精蓄锐,积蓄国力,这不也一直是伍相国的方针么?”
伍子胥道,“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即使我们不出战,楚国人也已经准备打过来了,难道我们在家里等着人家打进来么!”
夫差皱着眉道,“的确需要一个万全的法子。”
这时,沮鞑进来道,“大王,看管范蠡的士兵来报告,范蠡说有法子解楚国的危机。”
“嗯?”夫差摁着脑袋的手一停。
范蠡?
昨夜范蠡虚弱而憔悴的样子马上浮现在他的眼前。
伍子胥道,“这是我们吴国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夫差不自在地咳了咳,对沮鞑道,“带他过来吧。”
伍子胥立即强烈反对道,“大王,让范蠡参与此事,恐怕不妥吧!”
大王不仅屡次放过范蠡,现在居然还让他参与吴国的政事,这绝对不能允许!
夫差却只淡淡地道,“他现在在我们手上,即便想做什么,又能怎样呢?听听无妨。”
说罢,夫差向门外瞄了一眼,竟有些翘首以盼。不知道,范蠡现在怎么样了。
一会儿,范蠡就被带到了。
“拜见大王。”范蠡进到屋内,向夫差行了礼。
范蠡进来的瞬间,夫差眼中一亮,但很快被自己掩饰了过去。昨夜,看的还是不大清,今日一见,范蠡脸色苍白,行动无力,明显近日被折腾的不清。但范蠡的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依旧清亮,令夫差心中一动。
“听说你有办法解楚国之危?”夫差问道。
“是。”范蠡垂首,依旧不看他。
“那你怎么知道,楚国有意攻我吴国?”
夫差饶有兴致地瞧着淡然立于殿中的范蠡。
简单的打理,刚刚梳洗过的头发。大概因为急着来见他,所以头发没来得及扎成发髻,只是披散在肩头,十分简单地扎成一束。
夫差听着范蠡淡淡地陈述,眼神却只是落在他的左肩上。
他的左肩上,有他刺下的伤。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伤势,现在肯定很严重吧?
“楚国与吴国比邻,本就是宿敌。何况,吴国战败越国后,势必坐大,难道吴国称霸江淮后,楚国能独善其身吗?所以楚国不会眼巴巴地看着吴国强大。吴越之战后,吴国元气未复,这正是最好的时机。”范蠡的声音既轻且低,带着无力的虚弱,却字字珠玑,清晰简洁。
“胡说八道!”伍子胥驳斥道,“大王,他说的这些,我们刚才已经分析过了。楚国当年败于我吴国,国力大伤,如果它有足够实力的话,早就出兵了,如今,它迟迟未动,说明信心并不足。大王,如果我们速战速决,就一定能击溃楚军。”
“吴越之战,吴国虽然大获全胜,毕竟国力耗损,所以我想,大王也不愿意贸然出兵吧。”范蠡继续道,“正如相国所说,既然楚国并没有信心出兵,而吴国此时也并不适合出兵,那索性想办法避免这次冲突,等吴国完全恢复,再挥兵攻楚,那时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范蠡又补充道,“为了楚王的一时冲动,而打乱吴国战后休养的节奏,不是明智之举。”
伯嚭笑嘻嘻地见缝插针道,“是啊,大王,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还是不要出战为妙。”
伍子胥对伯嚭喝道,“伯嚭,你懂什么!”
“大王,楚国已经在秘密调兵,若不果断出战,恐怕会贻误先机!我们刚刚战胜越国,气势正盛,现在进攻楚国,肯定势如破竹!当年先王带兵攻楚,楚国人闻风丧胆,现在打它,又有什么难!”
伯嚭总是被伍子胥嘲笑不懂国事,此时却笑着讽刺道,“是啊,伍相国定然不会忘记当年,您带兵攻入郢都,将楚平王掘墓鞭尸,看来,若不给你机会再次攻入楚国,手刃平王之子,是难解您心头之恨啊。”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主张攻楚,是为了报私仇嘛!”
“我可不敢这么说,”伯嚭笑道,“现在既然有不用打仗的方法能解决问题,为什么还要舍易取难呢?”
“伯嚭,你总替越国人说话,是不是真的拿了越国什么好处!”
伯嚭也不甘示弱道,“我记得相国大人一直劝大王积蓄国力,但一遇到楚国,就二话不说的要出战,我倒想问问相国大人是怎么回事?”
两人还要说话,夫差烦躁地扬手让他们不要争吵。
范蠡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说的十分圆润,再加上伯嚭的搅乱,伍子胥此时也没更好的理由反驳,只道,“越国的人,不会真心向着吴国。大王,范蠡的话不能信。”
范蠡却笑道,“可以任用敌人的君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明君。当年齐桓公不计前嫌,重用曾刺杀他的管仲,齐国才能称霸天下,所以大王,只要我言之有物,言之有理,您又何必拘泥于我出身哪里呢?”
范蠡此时自然地抬起了头,虽然一身褴褛,但那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洒脱模样,依旧令夫差为之一动。
“大王——”伍子胥见夫差对范蠡这种态度,刚想劝阻,夫差却摆手示意他不准打断。
夫差继而问道,“那你说说看,怎样才可使楚国打消出兵的念头?”
“首先,要得体,又不损大王的威名,所以可以派使臣出使楚国,”范蠡答道。
夫差又问道,“那何人能担此重任?”
只见范蠡施施然拱手道,“范蠡。”
范蠡言罢,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微微一顿。夫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范蠡,并不说话。
伍子胥却质问道,“让你离开,你还能回来么?”
“我家主人尚在吴国,我范蠡又去得了哪里?”
伍子胥冷笑道,“哼,如今乱世,你们这种口舌之徒,可以几易其主,何谈忠诚?如今灭的是越国,勾践就是丧家之犬,但你范蠡有机会逃到他国,摇身一变,又可以粉墨登场。”
范蠡面对伍子胥的讽刺,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抬头看着夫差,夫差始终注视他,他就这样与夫差对视了几秒,重又垂下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