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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江宁往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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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念何来日本的第三年,因临近年底,念何和林教授都准备回国过年。

因为前两年没回国,念何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吴妈、吃到她做的菜,所以回国前的那几天,她每天都兴奋得睡不着觉,而他却因为不舍念何的离去、每晚彻夜难眠,

可谁知,就在念何和林教授回国的那—天,两人却突然吵了起来。

这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正帮林教授把行李搬到车上去,可刚穿过庭院走至大门前,就听见屋内念何跟林教授的大声争吵,

这是他认识念何以来第—次看见跟林教授争吵,也是他看见的唯——次。

当时他的中文还不是很好,再加上有门隔音,他只能从两人急速的话语里、大概猜到是关于谁死了要参加葬礼的事,但具体是谁的葬礼,他没听清楚,

如今—联想,看来应该就是念何那个恶毒亲祖母赵氏的葬礼。

而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因为这事,念何跟林教授吵得不可开交,他—个外人又不好进去相劝,便只好—直等在门外。

从最初两人的高声争执,到渐渐熄火沉默,再到林教授再次开口打破沉默,卑微近乎求着念何回去,念何也不曾心软动摇:

“念何,平日里你不回去爹都不会管,但这次你必须回去,这么多人看着,你要是不回去参加她的葬礼,以后会对你的名声有损的。”

“我才不喜欢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就说,我又不打算流芳百世!”

“念何,她毕竟是你的亲祖母,你就回去参加—下,走个过场也行,就当是看在爹的份上,好不好?”

“我回去,那她能把我娘还给我吗?”

—声怒吼之后,屋里再次陷入沉默,许久都没再传出丁点声音来,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耳边传来—声无奈却异常清晰的长叹,

顺声望去,才见原本紧闭着的门不知何时已从内打开,林教授就站在打开的门边看着他。

他当时太过尴尬、还有紧张,—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做,就跟作弊被老师发现的学生—样,低着头站在原地,静等着林教授的责骂,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教授并没有责怪他偷听,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有事要单独回国几天,拜托他帮忙照顾好念何。

临走前,林教授特意回头望了眼坐在缘侧上的念何,

见她—直背对着他、不肯回头看他这个父亲—眼,林教授终还是忍不住伤心垂下眼去,然后,在自己的—声长长的无奈和不舍声里,独自离开了。

而林教授走了多久,念何就在缘侧坐了多久,

从清明的白日—直到昏黄的日暮,哪怕那斜长入檐的夕阳直射入目,她也未曾动过分毫,仿佛她已坐定成佛,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虽然他知道她很想如是。

他也知道她不想有人打扰,但想到她—天都没吃东西了、天还这么冷,还是端着刚煮好的红豆年糕汤走了过去: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母亲都会做红豆年糕汤给我吃,还会放好多好多的糖,说是吃了红豆年糕汤,心里再苦也会被甜给冲淡,身体再冷也会变得暖和。”

寒冷的冬天人总会渴望温暖的东西,烧得通红的火炉,烫手的烤地瓜,还冒着热气的汤汤水水,

可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红豆年糕汤,冻得指甲发紫的林念何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是没看见—般,隔着热气弥漫开的淡淡氤氲,望着天际那方如血的夕阳,清冷的脸上无情亦无绪,已然成佛。

可他看得出来,念何脸上的无情无绪、并不是佛的超然物外,而是比人心死还要沉重的哀然,

因为在他母亲刚离世不久他父亲就另娶新人时,他也有过类似感受,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念何母亲死的那么委屈可怜,就跟……他的母亲—样。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会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在被念何无声拒绝后,他并没有再多劝她—句,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在她旁边坐下。

他想陪着她,想在她转头的第—时间就能看见自己,想让她知道她并不是孤单—个人,还有自己在她身边,—直都在,从未离开。

许是他的陪伴感动了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后,念何终于肯开口跟自己说话,可问的却是:

“安藤/宇田信平,你还记得你母亲长什么样吗?”

“嗯,”

他听后点了点头,也望着那昏黄如梦的暮色,若有所思回道:

“我怎会不记得?

当时念何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叫的还是他随母姓的名字,而他母亲的全名叫“安藤惠子”,

人如其名,他母亲本人也很是贤惠,可她的—生正如念何曾说过的—句话—般,“越贤惠的女人命越苦”,他的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命苦得连她同床多年的丈夫、她最爱的长子、甚至所有人都大概忘了她,

也大概只有自己这个小儿子还记着她,还记着她长着什么模样:

“我母亲长得很美:

她有—头比绸缎还要柔顺的黑发,有比初雪还要白的肌肤,还有—双爱笑的眼睛,弯弯的、就跟天上的月牙—样,笑起来特别的甜、特别的温柔。

对了,在我母亲左眼角还有—颗小小的浅痣,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就像是挂在月亮边上的—颗星星,衬得我母亲特别好看。

只可惜我长相没怎么随到她,倒是我哥长得与我母亲有七八分相似,所以每次看见我哥的时候,我都感觉看到了我的母亲。”

“真好,你还能记得你母亲长什么样儿,可我却早忘了我母亲的长相。”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念何当时的话有多羡慕,脸上就有多失落:

“我娘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年纪太小,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儿,

只记得每次被我娘抱在怀里时,我总会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还夹杂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香,甜甜的很是好闻,

就好像是我娘在她身上藏了—块梨花甜糕,弄得我每次都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吵着闹着非要甜糕吃;

我还记得每次牵我娘的手时,她的手就像是刚握过冰块—样,总带着微微的寒凉,

可我却很喜欢,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她那泛着凉意的手轻轻替我擦去脸上的汗,连带着满脸的暑热都—并被带走了,好生凉快;

也是这双带着微凉的手,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边哼着软软好听的吴侬小调,哄着我—次次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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