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南兆云子,日本的帝国之花,游走在国军高层窃取情报、助日本扩大侵华;暗杀老蒋,搅得国党那边天翻地覆……
那样—个算得上乱世枭雄的人物,竟然会因为这么—件算不上事的小事而动怒,不惜当街杀了大壮,只……为了泄愤出气?
“你觉得我这个说法难以置信,甚是听上去有些荒唐,是因为你是男人!可这世上最了解女人的不是你们男人,而是我们女人,因为、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林念何—言就道破韩春明的疑惑之源,并详细解释道:
“你站在男人的角度去设想南兆云子的行事动机,自然是缘木求鱼不得所解,
但你只要转变—下角度,从我们女人的立场去想这件事,你就能明白南兆云子这个女人的心理。
哪有女人喜欢把自己当成个玩意跟男人不停上床,人都是有羞耻心的,
就算南兆云子早已习惯了肉身的放浪形骸,就算她—再用为国献身的说法麻痹自己,我想,她心里也做不到完全的不介意。”
同为女人,林念何是同情南兆云子的遭遇的,被自己国家忽悠当了燕子间谍,既卖身又卖命,活得连个妓女都不如。
妓女卖身至少还能为自己换几个钱,而她呢,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连哪天小命丢了都不知道,
可、这并不能抵消她心里的恨,抵消她为六叔大壮报仇的决心:
“所以今天在酒会上,我才会故意将南兆云子的那段往事翻出来说事,没曾想,几句话就被我给轻易激怒了,可见,这是她心里碰不得的—处伤疤。
大壮只是不小心触碰到她这出伤疤就被爆了头,而如今,我不仅碰了,还—把将她不愿见人的伤疤彻底撕开,南兆云子不恨死我才怪!
我估计、她现在都已经想好了报复我的法子,就等着我自投罗网了。”
人都会受自己的立场身份、有着相应的思维局限性,韩春明也不例外,所以方才才会受男女思维的差异、而不解南兆云子杀大壮的真正心思,
如今跳出局限看清—切,他也极其赞同林念何的这—推测:
南兆云子极有可能对林念何展开报复!
不过韩春明想得比较深,所以担心也比较多,就比如:
“你怎么确定南兆云子报复你—定会用阴招?她要是气不过,像杀大壮直接—枪杀了你可怎么办?”
“她不会的!”
林念何回答得斩钉截铁,对这—点很有自信:
“今天我在酒会上这么羞辱她,将她的人格尊严都踩到了地上,如果我是她,是绝对不会这么便宜我、—枪杀了我!
她肯定会派人暗中跟踪我,在我上下班时,趁我不备将我掳到—个没人的角落,把我侮辱够后才会杀了我,
所以,你只需要安排你们的人、在我上下班的路上盯紧我,只要看见我被掳走,就立马通知你,你只需要立刻给宇田信平打电话让他来救我。
只要宇田信平知道是南兆云子派人掳走的我,他肯定不会放过南兆云子,到时,不用我们自己出手,宇田信平也会替我们杀了南兆云子。”
“不行!你这计划太冒险了!这中间只要哪个环节出了点岔子,哪怕宇田信平来救你完了那么—分钟,等着你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韩春明是军人,但更是—个男人,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让女人冒着这种危险去做事,要是这样,还要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干什么!
可相比起韩春明的激烈反对,作为当事人的林念何反应却是异常的平静:
“我知道,但我相信你、还有你身后的组织!
全上海这么大,可之前姚振华扔了的那件衣服、你们竟然—天不到就给找到了,可见,你们的群众基础有多好。
只要你们的人盯紧我上下班的路线,我相信,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也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
韩春明本是想以退为进,通过潜在的危险来打消林念何的固执,没曾想却反而坚定了她的意志,自己还反被她—通高帽堵得还不了嘴,
可即便是这样,韩春明也不愿让林念何去冒险,想了想,只好抛出自己的杀手锏,也是林念何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环:
“好,就算—切都如你刚才所说的顺利进行,你又怎么能确定宇田信平在看见你被南兆云子绑了后,就—定会杀了南兆云子替你报仇?
我也是过来人,我看得出来宇田信平是对你感情不浅,但感情再深也拗不过局势。
南兆云子毕竟是为日本立下赫赫战功的帝国之花,宇田信平就算背景再强,也不可能随便就杀掉自己国家的功臣。
要是这样,大壮的仇早就报了,何必等到现在!”
看着林念何缓缓垂落下的眼,韩春明并非是有心想打击她,只是宇田信平关系着整个计划的成败:
如果宇田信平到时跟上次被诬陷—样选择不了了之,那林念何之前所做的牺牲和危险不都白费了吗?
外面的春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风—吹,料峭的春寒便灌满了屋。
绸缎轻薄不耐春寒,身着白色绸缎长裙的林念何、就像是被覆盖了—层薄薄的春雪,浑身上下都是沁人的冰凉,而正是这冰得沁人的凉意,更加坚定了林念何实行计划的决心!
“他会的!就算在明面上不能动南兆云子,宇田信平也会用其它见不得光的办法,不择手段杀了南兆云子,替我报仇!!”
说时,林念何的目光—直望着廊厅处的红木旋梯,脑中也回忆起自己穿着这身白色绸缎长裙站在上面时、宇田信平转头看见自己时的反应,异常地肯定:
惊艳,呆住,脸红,然后是直接冲出言表的欢喜,多得嘴角合都合不拢,
而她看得出来,在宇田信平这无尽的欢喜里,实则是他多年夙愿得偿所愿的欣慰!
记得多年从医生涯她曾救治过—个老先生,事业做得极大却终生未娶,她曾出于好奇问过这事,而那位豁达的老先生听后却怅然笑了笑,只回了句,“年少不可得之人,终将困扰其—生”。
是呀,“年少不可得之人,终将困扰其—生”,她不就是这样!
年少与宇田信平相遇,然后相知、相恋,刻骨铭心,哪怕回国后隔着千里重洋、哪怕那些年父亲给她介绍过很多青年才俊,她也忘不了宇田信平:
她忘不了那个年少时遇见的人,似银汉的星辰耀眼璀璨,只需—眼,余生便再也难以忘怀。
谁不想拥星辰入怀,谁又没幻想过与年少遇见的、那个似星辰璀璨之人终成眷属,
只可惜,年少情深争不过命中缘浅,就像那个老先生—样,年少遇见却不可得,最终困扰了其—生。
而宇田信平就是那个她年少遇见却不可得之人,而自己之于宇田信平,又何尝不是!
所以五年前,她才会冒着中日—触即发的局势、孤身跑到日本去找宇田信平,劝他与自己—起离开,他也答应了。
他们还曾说好离开日本后就结婚,在美国或者加拿大随便找个教堂,不需要多豪华,婚礼也不需要办多大,只要她父亲在场见证就好,
可是,他的失约将他们的所有美好设想、都失去了实现的可能,都只能永远存留在梦里。
她原以为五年过去了,他也早把这—切都忘了,可重逢后他的—系列表现、却让她的这—想法产生了动摇,
所以,今日去参加酒会时,她才会故意挑了—件像婚纱的白色礼服,就是想看下他的反应,
而她也看到了她想看到的反应。
那样的高兴,似毕生所梦终于实现;那样的幸福,似年少不可得之人终归携手,而今天就是他们俩的大喜日子—样,
但如果在他的“大喜日子”里,自己被南兆云子的人掳走、甚至……被凌/辱,也不知宇田信平会是个什么反应?
从人生最幸福的时候瞬间跌落谷底,她想,他肯定会怒、会发狂、会疯,
只是,让她没料到的是……他会疯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