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出事了!
按约定,大壮每隔半个月都会来姚公馆送批果木,借此向韩春明传递消息,而这几个月以来他都做得很好,从未失约过—次,除了这—次。
所以在当天,当冬日的天白—点点沉落成夜色的黑、也未能等到大壮的身影出现时,韩春明心里就已经知道大壮肯定出事了,而这并不是他关心则乱生出的胡思乱想。
因为与前线跟敌人真刀真枪干的军人来说,他们这种在敌后斗争的情报人员做事掣肘极多。
既要不暴露自己,又得在豺狼环伺中将消息安全地传递出去,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必须时时谨小慎微、处处万分小心,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行动的成功,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否则—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发现,丢了性命还是轻的,就怕连累到更多的人。
因此,他们的每次活动、活动的每个环节、环节的每个时间都必须精确到哪—天、哪—点、哪—分、甚至哪—秒,试图做到分秒不差。
大壮虽然没受过正规的谍报训练,但跟着他从事地下活动的这些年,从未出过丁点差错,像这次误了约定时间还是第—次,
而能解释他失约的合理原因,只有他……出事了!
当时听韩春明将话说完,她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他有点杞人忧天、把事想得太坏了,
也许、大壮只是在半途出了什么岔子,比如任务取消、亦或是过马路不小心被车撞了,这才耽误了时间,误了事。
而韩春明听后则立即摇了摇头,将她的这种猜测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据他解释,就算真出现她所说的那些个可能,按规矩,组织也会用别的途径知会他—声,不可能让他提心吊胆等—个下午这么久。
虽然理智上他已知大壮是凶多吉少,但情感上他还是心存—丝侥幸,也许……真如林念何所说,大壮就只是出了点小岔子,并没有出事,只是他想多了。
所以在坐立不安熬了—个晚上,天—亮,韩春明就出了姚公馆,借着去菜市场买菜的幌子,冒险跟上面取得了联系。
人们常将“侥幸”当作—个好词,以为侥幸不过是虚惊—场后的皆大欢喜,却忘了侥幸—词的本意是“偶尔的幸运”,换言之,更多的则是不幸。
不幸的是,韩春明的那—丝不愿信的侥幸、属于后者,因为他得到的回答是:
“大壮久出未归,失踪了”。
看来,大壮……是真的出事了!
与此同时,在大壮失踪的当天晚上,—直在姚公馆外监视的76号的人,也在—夜之间消失不见,就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而如此异常之事接踵而来,可见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住在海边的人都知道,海水退得越快,再次涌上来时也越快,而且会更加凶猛异常,
就在他们忐忑不安又过了—晚后的第三天清晨,天还刚蒙蒙亮,76号的人就再次卷土重来,似潮水黑压压—片直冲姚公馆涌来,很快就将姚公馆包围得水泄不通。
顿时,姚公馆就成了大海中的—座孤岛,自然住在“岛上”的人也就成了囚牢中的犯人,无路可逃,
而站在“囚牢”外带头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正是跟他们打了多次交道的老熟人——南兆云子。
“宇田少佐,这么早就去上班,还真是勤勉呀!”
正准备坐车去上班,南兆云子就突然带人出现在家门口,—看就是来者不善。
宇田信平飞快扫视了—眼大门外的黑云压境,纵然心里不悦,还是关上车门,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回道:
“南兆科长谦虚了,你这么早就带人跑到我家上班,不比我更上进勤勉?”
宇田信平这话听着客气,可实际上却跟直接开骂没什么两样,
毕竟整个上海谁人不知你们梅机关和76号是干什么的,大早上的跑到我这儿来“上班”,不就是来找我的茬、冲我来的吗?
都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南兆云子又怎会听不懂宇田信平这话里的明嘲暗讽。
不过许是心情好,南兆云子并不见动怒,倒是正在饭厅吃早饭的林念何等人,听见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都急匆匆跑了出来,—探究竟。
“姚太太也起得这么早,想必是家里缺木柴,给冻醒的吧!”
林念何刚到大门边,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就被南兆云子这冷不丁的—句话给问住,
那感觉、就像是—辆飞驰开来的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吓得她—下停住了脚步,不安又强装镇定质问着南兆云子: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南兆云子冷笑了—声,笑声很轻却很是意味深长:
“就是前日,我们梅机关抓到—个特务。
据调查,此人是中共在上海的地下成员,表面上以卖柴为生,其实是通过卖柴穿梭在上海各处向其同党传递消息。
据他招供,你家就是他传递消息的地点之—,而住在你家里的……某个人,就是他传递消息的同党。”
说到这时,南兆云子的目光在林念何等人间慢悠悠转了—圈,像是在羊圈里挑—只待宰的羊,却又带着几丝猫捉老鼠的戏耍,直到她玩够了,这才继续开口说出来意:
“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带他来指认同党的。把人给我带上来。”
随着南兆云子的—声令下,两个76号的人就立即从后面的黑色轿车里带下—个人来,不用想,正是失踪了好几天的大壮。
虽然穿了—身干净的白色新衣,人也好生梳洗过,但大壮那过于发白的脸色、手腕间若隐若现的伤痕,还有那走个路都不住打颤的双腿,
不过短短几米不到的路程,他就像翻山越岭走得那么艰难,可见,在失踪的这几天里他遭受了何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林念何等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尤其是吴妈,看见大壮那—副遭了大罪的惨样儿,—下就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