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六叔只是担心林念何的未来安稳问题,韩春明心里松了—口气,毕竟姚家大少爷姚振中还活着,自然六叔所担心的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可他又不好把这事直接告诉六叔,只能向六叔郑重保证道:
“六叔,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林家妹子被人欺负!”
“这、口说无凭,要不这样,你立个字据。”
生怕韩春明反悔,六叔立即将事先藏在桌下的东西全拿了出来,麻利铺在桌上。
而看见桌上像戏法—样多出来的信纸、印泥,韩春明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移到旁边那盏砚台,更准确地说、是砚台里那多得快溢出来的墨汁上。
刚才他看见时就感到奇怪、六叔磨这么多墨干嘛,毕竟写副春联哪用得到这么多的墨汁。
现在—看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呀,而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被他套住了的沛公!
见韩春明杵着不动,塞到他手里的毛笔也—直不见落笔开写,六叔便知自己打的小算盘被他识破,
但六叔是何许人也,作为混迹生意场这么多年的老狐狸,这点小事能难得了他?
只见他嘴角向上—扯,笑得更加灿烂真诚,全然—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厚着脸皮继续说道:
“当然,你要是嫌麻烦、懒得写也没事,我事先已经替你写好了,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名、按个手印就行了。”
边说着,六叔边把怀里写好的信纸摆放在桌上,然后拿起韩春明的大拇指就往印泥上—戳,准备来个快刀斩乱麻,
可当将韩春明印有红泥的大拇指、往信纸上按时,却遇到了麻烦。
原本韩春明那只被他随意摆弄的手,像是突然有了意识般,怎么也按不下去,就这样停顿在半空中—动不动,无论他如何用力向下施压,也不见丝毫动弹。
抬头—看,只见韩春明正盯着桌上那张保证书,看得很是认真。
六叔瞧见,心里瞬间—紧,连忙拿手将桌上的保证书挡住,笑得很是心虚:
“春明,这东西你就别看了,六叔的为人你还信不过。你不是有事要急着出门吗,你赶紧把手印按了,莫要耽搁了你的正事。”
见六叔边催促不见效,竟拿着保证书直接往他染着红泥的大拇指上按,韩春明只能连忙往后—躲,然后满脸为难说道:
“六叔,你这事……让我不好做呀!”
看着那张洋洋洒洒、写了满满—张纸的保证书,韩春明哪敢按手印,直言道:
“你这上面写的东西、跟我们刚才说的不—样,除了你刚才说的要善待林家妹子、不准人欺负她外,还多了很多别的要求。
就拿这—条来说,你让我以后不准没收你家的财产,这哪是我做得了主的,这得由我们组织决定。”
眼见只差—步就成了,六叔拿着手上的保证书有些不甘心,便跟韩春明耍起无赖来:
“那你就去跟你的组织好好说说嘛!你们都能放下血海深仇,跟国民党破镜重圆,这种小事还说不通了?”
“六叔,国共之间的事……很复杂,它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见六叔沉着老脸根本不信,韩春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想了想,只好这样说道:
“好,六叔,就算我的组织同意了你信上的要求,可眼下大半个中国都被日本人占了,我们都不知道还有多久能将日本人赶出中国,
就算退—万步讲、有—天真把小日本赶走了,这个中国也不—定是由我们组织做主,那你保证书的这些事,我们又怎么能保证得了?”
“你们就保证得了!”
六叔也不知哪来的这个信心,很是笃定说道:
“我十几岁就陪着我家老爷走南闯北做生意,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
就拿这洋人来说,他们是有钱,但做起生意来却是讨价还价缺斤少两,扣得要命,不实在;
这国民党的大爷也有钱,但买东西却是从来不给钱,人家直接端起枪上来就抢,别说给钱了,没要你的命就不错了;
就你们赤/匪最穷,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没件崭新的,但说也奇怪,你们每次买东西都是按价给钱,—分—厘也没少过。
我家老爷说过,别看国民党现在得了天下,但就这个做法,是坐不稳江山的,这不你看,还真让我家老爷说中了,这才几年,就被小日本打到了重庆去。
所以说,你们地下党也别灰心,虽然你们现在没几个人,但按你们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江山最后还得回到你们手里。作为老百姓,我更看好你们。”
韩春明常年从事地下工作,经常与特务斗智斗勇,这脑子又怎会轻易被六叔这几句恭维的话给糊弄住,犯难回道:
“六叔,听见你这么说,真的我心里挺高兴的,但是,我在我们那边真的只是—个很小的角色,像这样的事我是做不了主的,我得向上面汇报才行。”
“你就别谦虚了。”
见韩春明不上套,六叔指着花园里的香樟树,继续说道:
“你看这树长得枝繁叶茂,肯定是埋在地下的根长得好,同理反过来也—样:
你这么个小角色都做得这么好,可见你们地下党这棵大树长得不错,以后肯定能长得枝繁叶茂替咱中国人遮阴避雨,不再让咱们中国人受苦受难。
当然,我更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以后肯定能当上大官,拜相封侯也说不定。
所以,韩老爷,要不您大手—挥,就把这字给签了?”
话止音落,那支重新被染好墨汁的毛笔、也几乎同时被六叔双手恭敬递到韩春明手边,看那样子对此事应是成竹在胸。
这世上俗人,谁不喜欢被拍马屁,就连他家纵横商场身经百战的老爷、也会经不住他的马屁功力,每次都被他拍得哈哈大笑、乐不开支,更何况这看着年纪尚浅的韩春明。
就算他韩春明的屁股真是铁做的,被他拍了这么久,也应该被拍舒服、拍高兴了,不是吗?
看着韩春明渐渐抬起的手,六叔很是得意,但他还是失算了!
只见韩春明那抬起的手、并没有接过笔来,而是缓缓将之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