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那段记忆,就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刻在我的脑海里,我看过的每一个字,读过的每一本书都记得丝毫不差,历历在目。”他似在回忆,似是沉迷,仰头饮尽坛中酒,弃之于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这一刻,他似真成了诗仙,醉酒题诗,恣意潇洒。
叶声儿的字先是工工整整,后不自觉跟着他跌宕的情绪快意洒脱起来,似脱缰之马,于纸上驰骋。
庆国文坛鼎盛尽写于此夜宴,群臣皆忘乎所以,全然被这旷古难见的诗篇惊得目瞪口呆。
“随口一句便是千古名句,这样的人怎会去抄,怎屑去抄!”李承泽怒斥对范闲才意的诽谤,眸中是难掩的兴意和赞赏。
最后,这场奢靡的文学盛宴,以范闲醉酒倒地、庄墨韩郁结吐血落幕,现场乱作一团。
[我醉欲眠卿且去 明朝有意抱琴来]
叶声儿坐在离喧嚣最远之处,收笔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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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叶声儿乘马车出宫。宫路平稳,叶声儿轻闭双眼,稍作小憩,刚刚夜宴发生的事太精彩,她需要好好缓缓。才出宫外,突然一阵颠簸,然后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前面有何事吗?”她有些惊疑,不会是庆帝派人暗杀她吧?
沉寂许久,车帘掀开,一身着宽袖氅衣的人登上了马车。借着月光,叶声儿看清了那人——那是绝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殿下疯了?”
“我是要疯了,声声。”
“二殿下可是喝多了?”她记得她离殿时他还好好的吧?
“不及范闲。但你还是选了他。”这前半句不知说得是饮酒还是其他,这后半句也是听得不明不白。
“殿下,是陛下让我抄记的。”她捡了个就近的说。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木三水也不能让你心软吗?我不想和你做对手的。”
喝醉了什么胡话都说,他敢说她可不敢听:“谢必安?谢必安!快来把你主子领走!”
“我让谢必安带着马夫走远了,现在就我们俩~”
“李承泽你是在耍酒疯吗?”他一定饮酒了,但红的却是眼,似一抹醉色的胭脂,自眼尾蔓延。他眼里似有化不开的春水,含着浓浓的委屈,叶声儿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他算计了她?他怎么先委屈上了?
“你凶我?声声你凶我——”
“我哪有?”
“你就是为了范闲凶我!”他突然脚下一软,半个身子压在叶声儿身上,头倚在她颈间,嘴里还在念叨,“负心薄幸,见异思迁,说好一见钟情我呢?骗子……”
叶声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李承泽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脖颈,让她不知所措。
“身有彩翼双飞燕,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范闲刚刚在殿上背的诗,“他说的是谁?”
“自然是晨郡主。”叶声儿觉得李承泽醉了酒,脑回路也跟着不对了。
“那范闲出口成诗,你亦善书法,他颂你墨,好不恣意快活。”
“嗯,确实是他诵我默。”一个背诗一个默写,没毛病。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突然激动起来,撑起上半身委屈地看着叶声儿的眼控诉:“你果真喜欢他的文采!”
“那是他抄的,他没有文采。”她澄清,表情认真,李承泽又靠回她肩上。
“那你不喜欢他。”
“当然不喜欢,二殿下下次少喝些酒吧。”
“叫我承泽。”
“……”叶声儿沉声,身上的人也没有再闹腾,应是昏睡了过去,似乎是累了。
醉酒的李承泽和孩子无异,不论是他任性的语气,还是她此刻怀里的重量——半个人靠她身上,她竟觉得他像纸一般轻。
“我不是选了范闲,我是需要他的力量。我想给你铺出一条路,一条彻彻底底的生路啊,承泽。”
将人安置在座椅上,叶声儿掀帘寻人,四下寂静。
“谢必安?”
“我在。”他似鬼魅般突然出现,叶声儿吓了一跳,“二殿下呢?”
“晕了。”
“马夫呢?”
“晕了。”
“……那只能劳烦你驾马了。”真服了,他主子醉成这样了下的命令也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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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门口,叶声儿跳下马车,有些迟疑地叫住准备驾车离去的谢必安。
“醉酒的话他明天还会记得吗?”
谢必安想了想面前之人的可信度,斟酌开口:“殿下酒量不好,极少饮酒,应该……不会记得吧。”
“那就好,再见。”她松了口气,转身回府。身后的马车也逐渐隐匿于黑暗幽静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