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内,庆帝头发散乱,衣冠不整,手捧长卷,粗粗扫略。这是刚刚宴上叶家次女的手书,书的是他大庆才子醉酒抒意百篇诗。
“如今我朝出了文坛佳话,这是千载难逢的喜事啊。”侯公公的奉承向来点到为止,不多乎谄媚,不少于无味,“如今天佑庆国,我朝出了诗神小范大人!”
“诗神?我看他是两眼失神。”他下意识地贬了两句,但脸上满意的笑却是难掩,“不过他这诗确是不错的。还有这丫头,看着柔弱,手倒是强劲有力,这么多诗这字写到最后竟也没有一点泄力,哼。”
“叶姑娘也是惜才之人,想必抄录时也是兴意盎然。”
看到尾处,庆帝脸上忽然多了些疑虑:“我醉欲眠卿且去,这后半句,我怎么没有印象。”
“小范大人作到这就睡去了,后半句自然也就无从落笔。”侯公公回忆着当时场面,回答了庆帝的话。
“下半句没作出来?这倒有意思了。”他看着那“明朝有意抱琴来”苍劲几字,勾起抹莫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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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真真这么说?”叶母头一次在两个女儿面前表现得这么不淡定。
“那就是说,爹要回来了!”叶灵儿喜出望外,不同于叶母悲喜复杂,她单纯的开心——父亲要回来了,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娘,陛下此举何意?”叶声儿往嘴里扒拉着粥,口齿不清地问到。她最晚神经极度紧绷,写得累极,回得又晚,沾床就睡了,早上是饿醒的。还吃着饭呢就又被娘和姐姐围住追问昨晚的细节了。
“圣威难测,我也拿不准,等你爹回来再说吧。”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叶母也多了几分疑虑,她往小女儿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选择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夫人,范家公子求见二小姐。”席间小厮来报。
“范闲?怎么不请进来?”昨日范闲一战成名,叶母对此人态度有了不少变化。
“范公子说门口说就行。”
叶声儿疑惑一瞬,放下碗勺道:“娘,我去看看。”
“亲自登府,什么事这么紧急?”叶声儿这般想着,脚步加快。
“叶声儿!你出息了啊!”还未看清人,声音先入了耳。
“范思辙?你啊。”叶声儿绷着的心一下松了。
“当然是我啦!你是不知道,昨天我哥祈年殿作诗百篇,现在天下人人都传他是天降诗仙!”
搞半天他就是来和她炫哥的啊,叶声儿转身就要打道回府,她饭还没吃完呢。
“诶诶诶,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他急忙拉住叶声儿,又补充道,“昨天我哥的诗你是第一抄录人,所以现在坊间除了传我哥诗仙的美名,还有一传闻,说我大庆出了个少年书法大家,颇受陛下重视,夜宴上和小范诗仙默契非常,相得益彰!”
叶声儿有种不祥的预感:“等等,那个书法大家,不会是我吧……”
“那不然还有谁?”
“我嘞个亲娘……”叶声儿听得发虚,她几斤几两她还不知道?这书法大家的称号接下感觉会折寿啊,她赶紧扯开话题“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的?”
他眼里全是精明,在叶声儿看来是一脸的不怀好意:“嘿嘿,你瞧现在,我们那个书局,明面上是小范诗仙独家授权,暗里是少年大家投资合作,那背景是不凡啊。这要是能把你这关系摆明了,那我们这书店,一个诗仙一个笔仙,嗨哟呵,这不得响翻天!”
“笔仙是这么用的吗?不对,这个事你想都别想!”叶声儿果断制止了他的妄想,她算是听明白了,他是想造势宣传啊,“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个书店不可以和我有半分关系。”
“可你就是有关系啊?”范思辙不解,以前做盗版就算了,现在都正规了,干嘛非得偷偷摸摸的。不就是开书店赚钱吗,他巴不得天下都知道他范思辙开了间可赚钱的书店,好让他爹刮目相看呢。
她把范思辙拉到角落,打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范思辙你听着,且不说那坊间传言过于夸张,名不副实,等过段时间大家发现我并没有这般真才实学,渐渐就会淡忘,你若非要把我和书店扯上,说不好书店的声誉还会有影响;再说我家的情况,武将之家经商贾之道,你不怕别人对你这书店投来什么异样眼光?”
“那传言确实,我也觉得你的字其实挺一般,”他琢磨着,话锋一转,“但是你和我哥看起来确实能聊的来啊,而且受陛下重用也是真的,你爹不是要调回来?”此言一出,他哦了一声,似乎终于参破了真相,“我知道了,你怕你爹知道了揍你吧!”
“我没有!”叶声儿瞪起眼,“我爹又不是你爹,你爹才揍你呢!”她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你!不说就不说呗,干嘛戳人心窝子啊……”范思辙委屈,他这不是为了书店好吗,赚了钱不是一起分,她有必要这样说话吗。
叶声儿自知话说重了,这小子平时嘻嘻哈哈说什么都没事,唯独事关他爹,他一点就炸。刚刚那话确实是伤着他了。她有些懊悔,先开口道了歉:“对不起啊,我话说重了,你爹对你挺好的。”
可这道歉好像没什么作用,范思辙听了嘴一瘪,背过身去彻底不再看叶声儿,似是不想再理她了,但人倒是还在叶府门口不走。
他怎么说也算是叶声儿半个青梅竹马,虽然关系是偷偷摸摸的,但战友感情是真的。她自知理亏,言语伤人,只能上赶着补救一下了。
“等我爹回来……我问问他,如果他没意见,你就挑开吧。”话音才落,范思辙满脸堆笑着转过身来:“真的!说定了可就不行反悔了!嘿嘿嘿~”
“臭小子你骗我!”她这才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悲伤难过啊,她这是被坑了,“好你个范思辙!你别跑,站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范思辙反应极快,老早就跑远了。
叶声儿追不上,原地气极发笑,心道:“坑范闲那么多次,今天也算是报应,着了他弟的道!”长舒一口气,也只能认栽了。就是不知道,爹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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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旨意,穿过迢迢路途,山川险阻,极快到达了定州守备的桌案上。得旨,叶重知道,帝王布的那步暗棋要开始运作了。
快马加鞭,不过两日,叶重就抵达京都。叶夫人提前得了消息,指挥着家中仆妇收拾整顿,带着家中两个孩子一早便在门口等。
哒哒的马蹄在京都宣扰的闹声中却格外清晰,叶夫人翘首盼望,只见一人一马向她这处疾驰而来,马声嘶鸣,终于看清了马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