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刚还兴致勃勃的范思辙突然就蔫儿了,支支吾吾,“她不让说,说了我就......”他就完蛋了!叶声儿再三警告:但凡有一点她和贩书扯上关系的传闻落到她耳朵里,他偷卖盗版的证据就会出现在他爹的书案上。
范闲还欲追问,却被楼下的叫喊打断了。范思辙暂时躲过一劫。
“娘~今天这诗会真的非去不可吗?”被苏荷从床上拽起来梳妆打扮的叶声儿绝望不已地对着身后的母亲表达她的不满。
“非去不可。”看着镜中与自己神态相像的容颜,叶夫人感到既欣慰又担忧。
大女儿叶灵儿,从小便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什么诗会歌会,真真是待不住,嫌闷得慌。和那些惯爱吟诗作对的贵府小姐也是没什么话题。若是林婉儿也在那便还好,可偏偏她自小体格娇弱,又身份特殊,这种聚会她一般是不去的。于是乎,自叶声儿十岁起,这种用来维系京都各高门内宅关系的聚会就都是她出席了。
若是以往的诗会,她去坐着发发呆即可,今天这靖王府的诗会,那叫一个明争暗斗。精彩是精彩,热闹也是热闹,但她不爱看热闹啊!经过昨天范思辙的努力,他们的盗版行业倒闭了,她还得想想怎么清除残余呢,总不能碍着往后书局的发展。
“你已十五岁,再过三月该及笄了,京中各门户之间的脉络关系你总该了解清楚,这对你只会是百利无一害。”叶夫人很是担忧,大女儿性子单纯,不谙时局汹涌。
司南伯私生子一回京就被陛下赐婚象征“内库”的晨郡主——林婉儿,这实在是不同寻常。本朝三位皇子,大皇子带兵守疆,三皇子年龄尚小,而二皇子十三便出府自立门户,十五已随陛下入内堂听政——这本该是太子的特权。朝堂暗潮汹涌,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京都的天迟早要变,而这刚入京的范闲,便是暴雨袭来前的第一声雷!
“娘知道你聪慧,自小和你姐姐就不同,你虽少言少语,但娘知道,你其实什么都懂。你已经察觉到近日京都的变动了吧。”
叶声儿怔了怔,缓缓抬头,对上了镜中的那双温柔却清透的眼。叶夫人挥了挥手,苏荷退了下去。她慢慢靠近叶声儿,代替苏荷站到了她的身后。
坐在梳妆镜前的人只觉着一袭暖香沁鼻,她不知怎么,竟想起了第一次睁开眼的那个怀抱。叶夫人的手抚上了她的发,从头顶至发梢,一下,又一下。
“陛下对范闲的态度不简单,叶家应与他做些接触,但交往过密必引起陛下疑心。”毫无征兆的,母亲与她聊起了闺中女儿不该聊的事,“你姐姐正因婉儿的婚事不满范闲,满城皆知叶家大小姐与范闲有私仇,叶府必然无意拉拢。这时你私下与他有些往来,绝不会有人注意。”
“靖王府诗会便是最好的接触时机,不会太刻意,也能探探这范闲为人究竟如何。”叶声儿道出叶母这番话的真正用意,“爹知道吗?”
叶夫人很满意叶声儿的聪敏,却对这最后一问句有些不解。
“与范闲接触,代表的是叶家,事关家族仕途大事,父亲放心交给我?”叶声儿自小亲母不亲父,不是叶父待她不好,而是她总是与叶父的期待背道而驰。她打心底认为叶父是不喜她的。
叶母了然。这孩子看世事聪颖,对亲情却总是愚钝。若世间之人出生皆只能通一情,那她这二女儿必是那人情爱情事情皆通,却不通亲情的人儿。她对亲情总是过于拘谨——给了便收,多了就推辞,不给的更是不敢沾染一分。这孩子想的太多,也想的太少。
“你为何觉得你爹会不信你?”
“我和他想要的女儿不同……”
“那你倒是说说,你爹要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儿?”
“武功高强,单纯活泼,正直仗义。”反正不会是她这个阴暗软弱的家伙。
叶母听着这孩子心性一览无遗的话,笑得无奈:“让你去结交范闲,就是你爹来信交代的。”她轻叹一口气,“你爹让你习武,是怕你女子之身,娇弱易伤,练武让你有些自保手段,你不愿学,他便亲自在亲卫中给你挑了个懂事会武的丫头,从定州送来,好时刻保护你,他怎会不重视你?自你爹调职定州,这些年每有家书,无一封不提及你,问你‘是否吃得好,睡得好,可有长高,是否还是整日贪睡,应多运动多锻炼身体’,他时时惦念,怎会不关心?”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成熟,实则幼稚脆弱的孩子,她放轻了声,道,“至于你是否单纯是否正直,这都不是他在乎的,活着才是他对你们的期望。若使些城府便能在这世道活下去,那心机深沉些有何不可?你爹也是经历过官场沉浮的人,你怎会觉得他偏爱单纯?”
“我……”叶声儿语塞。
“好了,不说了,再说诗会该去迟了,你路上好好想想吧。”叶母催促着叶声儿出了门。
一路沉默。刚才的语音犹在叶声儿耳边回响,她辩驳不了叶母刚刚那番话。叶重自她三岁就被庆帝调离京都,下调定州守备师师长。二人交流甚少,而她前世固化的思想将她对父亲的印象强行曲化,导致她对父亲的关心问候更加充耳不闻,她看见的是她自以为的失望。她惊觉,这些年竟是她自己庸人自扰了。
苏荷扶着她下了马车,她还有些沉浸在豁然开朗后的内疚里——原来这些年是她误会了父亲。
“声儿看起来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