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猫崽子动了动,神色带着明显的抗拒。季云岫是个耐心的,也知道要让猎物上心少不了等待,虽然把眼前这个小崽子比作猎物不太好,但瞧着他这幅样子,也差不了多少。
僵持片刻,小孩子似是放弃了挣扎,终于朝季云岫的方向移了两步,正赶上冷风刮过,小孩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季云岫立即起身,也不管什么等待不等待了,解下披风罩住小孩子,把人整个圈在怀里。
小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手里也感觉不出什么重量,季云岫把人抱得更紧一些,担心风雪刮到他,这样小的孩子,又这样瘦弱胆怯,如何去欺人辱人呢?
凌泉也解下自己的披风,欲要给季云岫披上,被季云岫挥手拒绝:“你自己穿着——你这身体,比我不如,回头再给你冻出个好歹。”
凌泉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也便没与她争辩,只掀起披风,为两人挡风。
季云岫不太习惯穿京中夫人小姐繁琐的裙子,哪怕是如今,也只是穿着身色彩鲜丽的劲装。但这可要比什么裙子都要挡风得多,再加上一路疾行,倒也不冷。
直到上了马车,季云岫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小孩子,小孩子有些病恹恹的,不难看出是长期的挨饿受冻。小孩被放在座位上,往里缩了缩,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凌泉递上个崭新的皮囊壶:“小少爷,先喝口水吧。”
那小孩子没动,先谨慎地去看季云岫,见季云岫点了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抿了几口水,猫儿似的。那皮囊是定远侯特意为女儿做的,边塞苦寒,他最不愿意委屈女儿了去。水还冒着热气,蒸得小孩子的脸有了些颜色,他合上了水壶,递给凌泉,低声道:“谢谢。”
一股小心翼翼劲。
凌泉朝季云岫示意:“小姐,我去同夫人禀明缘由。”
季云岫颔首道:“你去吧。”
又补充道:“今日寒冷,路上小心。”
凌泉一笑:“小姐放心。”
凌泉脚步轻快跳下车,车帘掀起冷风,马车缓缓前进,碾起雪声。车内无言,季云岫看着面前的小孩,心头更是怜悯。大约是出于对弱小生命的怜爱,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先和我回定远侯府,别害怕。”
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些孩童的温软:“宋成。”
“哦,宋成。”季云岫沉吟一句,再接再厉地继续问道,“是哪个字?”
面前的小孩太脆弱了,身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裹着季云岫的披风,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瞧着可怜。季云岫记得小孩差不多该有七八岁的年纪,应该识字读书了,可那小孩却摇摇头,披风被从里面扯得裹紧了些:“我不知道……”
季云岫一时哑然,她未曾料到宋家的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宋家这样家大业大,怎么会苛责一个孩子的学业?转念一想,这小孩都被苛待成这样了,要是识文认字才奇怪。
可连她身边边关,定远侯都能找人教她识字,宋家的小少爷要认字有什么难度呢?
季云岫问道:“宋府没教你认字吗?”
小孩子摇摇头:“教过的,我认识几个字。”
这话叫季云岫更不知如何接下去,说到底不过是上面的人对这位庶出小少爷的不在乎,说不定长辈取名的时候,便没去仔细斟酌哪个字。
她越想越疼惜,朝小孩伸出手,面前小孩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把手伸出来。小孩子的手柔软却不细嫩,手上满是陈年旧伤,季云岫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满是兵器磨出的茧子,不像京城少女的娇贵。她握着小孩子的手,在自己掌心摊开,食指在他手掌一笔一划写:“珵者,美玉也,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好不好?”
宋珵讷讷,季云岫这才注意到他一双眼澄澈漂亮,像是什么琉璃宝石,温软地转着水光。季云岫松开了手,把宋珵塞进披风里,又将人裹得紧了紧:“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嫡亲的姐姐了。”
因着季云岫只带了凌泉,自然也就没人同定远侯府传信,见季云岫带着个小孩回来,府里的管家老伯吃了一惊:“小姐,这位是……?”
李伯是定远侯府的老人了,因着年岁大了,定远侯便叫他留在京都守着院子。李伯在京都也算是能把有头有脸的认个七七八八,只是宋珵太小了,又瘦弱,李伯一时也没认出是谁,目光又落在自家小姐身上,不再管宋珵,急忙把季云岫迎进来:“冻着了吗?”
马车上自然有备用衣物,季云岫披上了件新的披风,再加上一直挂念着宋珵,也就没觉得多冷。她把宋珵从身侧领出来:“我倒没什么,只是这个小的,瞧着不受冻——孙嬷嬷,领着他下去换件保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