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中两个看上去仿佛在亲密依偎的黑发人影，实际上有着短暂却没有人能主动跨越的距离。

很难形容路西法垂眸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的神情，像是想把他抱紧，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作。

他说：“恨我吗？”

米迦勒愣了愣，然后笑了：“不会。恨你太费功夫了。”

路西法没再说什么。

他们回去睡了。

上了床后米迦勒背对着路西法躺着，但他知道路西法也没睡着——路西法睡了之后总会抱上来，刚刚大概率也是被米迦勒推开他的动作惊醒。

说完那些话后米迦勒没什么睡意，只是闭上眼睛。他知道他们两个今晚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只是不知道路西法想起了多少，又在意什么，总之在米迦勒还没能酝酿出睡意的时候，路西法的手臂从后面伸过来，自米迦勒放在身前的手腕摸到掌心，手指交错着缓缓收紧直到两个人手掌之间没有间隙。

“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路西法的语气和吐字都跟清醒时一样，冷静的，好像操控全局的：“米迦勒，而你甚至不恨我。”

他把米迦勒翻了过来，低头亲上了他。

舌尖撬开了轻合的齿，接触到软热的口腔，又在其中轻柔地与另一方交缠。米迦勒确实是烧着，尽管路西法相较于平时可以说是很温柔地吻着他，时间长了仍旧让他有点头昏脑涨。这何尝不能算一种酷刑，米迦勒难以呼吸的时候试图挣扎，或是用空着的手推开他，路西法却把他的两只手的手腕都交叠在头顶按住，腿也压住了他，然后放肆地把米迦勒亲吻到无法呼吸。

最后路西法离开的时候，米迦勒喘着气，觉得头脑都空白了。他感觉得到路西法的手穿过衣襟，在他的胸前的皮肤上抚摸着，但实在是没力气生气了，他有气无力地问：“你很希望我恨你吗？”

路西法笑了笑，他的唇上也沾着方才接吻时湿润的津液，但是略带傲慢的邪气神情跟还在喘气的米迦勒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他把手抽出来，重新把衣襟给米迦勒拉好，视线未曾交错，阴影遮挡下也看不清他的眼神：“有的时候我会宁愿你恨我，因为我还挺恨你的。”

米迦勒如果精神好一点，可能真的会骂人：“……你恨我什么啊？”路西法有什么好恨他的？如果连米迦勒都要恨，这个世界上路西法要恨的人得数不过来了吧？

而路西法不回答，只是贴着他的唇一下一下吻着，又轻轻咬了一口：“不要担心，就算医师们治不好你，也还有还原咒。会没事的。”

米迦勒顿时一愣，连喘气都顾不上了：“你该不会要找人去抓一个治愈庭的天使回来吧？”

路西法的吻停了下来，米迦勒皱着眉推开了他：“不要这样，没到那种程度。本来就不是大事，只是拖久了。利布提能处理。”

他看到原本神情甚至带点迷离的路西法此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清醒，语气平淡道:“真是个好主意。”

然后松开手，背过身去，再也不跟他说话。

看上去是睡了，不打算理会他的样子。但实在是挂心这件事，又想着他背后是不是有了别的谋划，米迦勒忍不住凑过去推了推他，又推了推他：“路西法？路西法？”

还原咒用完至少有三天没办法用法术，整个地狱还没有堕天使能够使用还原咒，路西法又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所以他要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路西法依旧不理会他。哪怕米迦勒在他背后一直说抓一个治愈庭的天使多么不现实，能用还原咒的本身就是高阶天使，一旦失踪影响必定很大哪怕是短时间的等等……也没有得到魔王陛下的一句回音。后来米迦勒说多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路西法才回过身伸出手给他顺顺气，然后对他施了一个安眠咒。

没能抵抗困意，米迦勒倒了下来，沉沉睡去。

养伤时期接触到的人很少，通讯器没怎么响过，第七狱连绵的雨季也短暂地放晴了几日。只是形成对比的是，医疗厅首席医师利布提那张脸，从轻松变成日益沉重，紧紧绷着嘴角的忧心模样，仿佛年纪轻轻生出了法令纹，以至于米迦勒问他，他的情况是不是更严重了？

“不是。”利布提摇摇头，正好这次宫殿主人不在，他看着米迦勒的眼睛真诚地说：“你的情况在好转，只是魔王陛下的眼神让我的心越来越沉重。”

“……”

米迦勒没有回答，利布提就自顾自笑着接了话：“从前给你治伤的法术是还原咒吧？虽然地狱普遍猜测是觉得你太强大了深不可测，但是我算了算时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雷刑的伤恢复到那种程度，应该就是还原咒。”

“对。”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以地狱堕天使的治愈术水平，当时能给米迦勒用还原咒的人必定不是堕天使。

“应该是个法力强大但是又不太熟悉还原咒的人吧，看这半吊子还原咒……不像是治愈庭的天使。如果是拉斐尔的话……”利布提说着说着声音逐渐隐去，他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没事的，要治疗雷刑这种伤，确实没有比还原咒更适合的治愈术了。就算那个人不熟练，剩下的问题也不大。只是你根本没注意过身体，又没好好休息过才会这样……如果你这几百年多休息，或者多让医疗厅给你安排几次检查，事情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小伤放着不管久了也是大事。”利布提一边写着一边说：“把我昨天给你的那个小瓶子给我。”

那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一个一截手指大小的瓶，里面一些深绿的液体，让米迦勒戴在脖子上一天。米迦勒抬手想摘下来，发现系着瓶子的长绳在他睡觉的过程中跟头发缠在了一起，利布提起身过来帮他解，首席医疗师做这种事时反而没什么耐心，为了把领口的头发拿出来，就把他一边的衣领从肩上拉了下来。

路西法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床上米迦勒被扯开的半个肩头，他的视线先是停在那里，又在米迦勒看过来的时候回避开。

然后一顿，又看了回来——这次视线落在脸离米迦勒肩膀极近的利布提身上。

利布提闪电般跳开了。

总算这个时候那个罪魁祸首小瓶子已经取了下来，利布提若无其事地跟他提：“这个是拿来辅助探查术的，看看你体内的魔力流有多少又有多强，又是怎么走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拉斐尔，一个探查术下来你的身体在他眼里跟透明的一样……啊，魔王陛下回来了，向您问安，那两位先忙，我先告退。”然后收拾东西飞快走掉了。

快得像是想从谁的视线下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