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很多年以前,刘恒第一次发作,那时正值他被册封为代王,刚刚同母亲一同搬入代地不久,他的母亲时常告诫他,作为一个将来要担负重任的皇族后裔,他要以王朝和家族的利益为第一要事,时时刻刻展现出属于皇族的威严与荣耀,自然是不能像其他孩子那般随意任性。
“别跟那群野孩子们一样,随随便便的,都没个规矩,你是这里的王,要表现出一个国王该有的礼仪和风度。”他母亲时常在他耳边絮叨着诸如此类的话,不过,就算耳根子被磨出茧子,刘恒也无法改变作为一个孩子本就具有的天性,本来这天性在他母亲日复一日严格的教导与约束下一直被压抑着,直到有一天,它彻底爆发了出来。
起因是有一天中午,刘恒从外面回来,便听到王府院内有“喵喵”的叫声,他循着那声音寻找,一直找到院墙下的一处草坪,草坪上有一只瘦弱的橘色小猫躺在那里,待刘恒走近之后,发现它从身上到腿脚有好几处明显的伤口,这些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它的四肢时不时地有些小动作,好像在挣扎着要起来一般,那样子真是可怜极了。
刘恒猜测这猫应该是只外面来的野猫,从宫墙上跳下来时,不慎摔伤,才如此这般地躺在草坪上“喵喵”地求救。他本想把它抱在怀里,然而刚欲动作,脑海中却浮现了母亲那严厉的面孔。
薄氏对于养宠物这件事一向是禁止的,她认为那东西脏得很,况且,作为一个皇族人士,就算要养也要养一些巨大凶猛能够彰显力量与威严的动物,而刘恒却偏偏喜欢小猫小狗这类娇小而亲人的动物。
刘恒曾经向他母亲提过一次养猫的请求,然而被薄氏断然拒绝,她还威胁他说,若是刘恒执意养猫,自己会不择一切手段把那猫扔掉。
此刻,刘恒看着那小家伙陷入了思索,真的要把它抱进王府吗?若是被母亲发现了,自己又免不了承受一顿疾风骤雨式的责罚不说,这猫估计也会受到池鱼之殃。
然而当刘恒再次听到那猫咪软糯的“喵喵”声以及看到它那带着些许乞求的眼睛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抱入了怀中,他抱着它的双臂力道轻柔,那小猫一被他抱起来就贴着他的胸膛蜷缩在他的怀里,它不再叫了,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有力的依靠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恒每天都按时给那小猫喂食和擦伤,即使只是做些日常的小事,刘恒也能感觉到在他和小猫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每次给它喂食过后,它都会伸出它那粉嫩而娇小的舌头舔舔刘恒的手,而看到它的伤口一天一天地逐渐愈合也让刘恒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欣慰。
原来与另外一个生命建立羁绊是如此美好的事,即使对方只是一只小动物,刘恒感觉到心中某个部分被滋养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在自己的床铺底下很深的地方,普普通通的日常打扫是很难发现它的,那小猫也很机敏,一有除了刘恒之外的人来到附近,它就立即变得非常安静,就这样这个小家伙竟然在人多且杂的代王宫躲了一周的时间。
然而后来她还是被一个负责打扫床铺的宫人发现了,那一天本来刘恒想着小猫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再怎么不舍也不能再让它在宫里久留,处理完必要的事情便回到内室欲找到小猫把它放生,然而,这一次,他却怎么都没能找到它。
小刘恒急得在卧室里踱来踱去,忽然进来一个宫女,刘恒赶忙冲上前去便问起那宫女关于那只小猫的状况,那宫女却眼神闪躲,故左右而言他,刘恒从她那逃避的态度中猜测到,她一定在顾虑着什么,于是,刘恒便试探性地质问道,“是在母后那里吗?”刘恒这句话显然问的是猫的状况。
那宫女憋了半天,最后皱着眉哀求道,“小王爷,你就行行好,别为难我了吧。”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刘恒这次却执拗地非要打听出那猫的下落不可。
“......是。”那宫女本还是不愿意回答,然而,她看到刘恒那无比坚定的眼神的时候,就知道若是她不答,这小代王今日定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那宫女话音刚落,刘恒便大步向着旁边薄氏居住的宫殿跑去,那宫女惊得赶紧冲着刘恒匆匆离去的背影大叫道,“小王爷!你千万别告诉娘娘是我告诉你的!求你了!”那宫女的声音里充满了乞求。
刘恒听到她的叫喊声,脚步停顿了片刻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薄氏的居所大步跑去。
此时薄氏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她旁边的一个太监宫人正抓着一只瘦弱的橘色小猫的两条前腿拎着它,本来那小猫前腿上的伤这几天在刘恒的悉心照料下都已经快痊愈了,然而被那宫人这样用力地一拉扯,那伤口一下子便又撕裂了,从里面不断地渗出鲜红的血来,小橘猫疼得不断“喵喵”叫,就连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然而,无论是那太监宫人还是坐在一旁看着的薄氏都无动于衷,薄氏撇了一眼那小猫,冷酷地命令道,“扔掉。”
“住手!”是刘恒尚且稚嫩的声音,那宫人一看是刘恒,可能是顾及到他国王的身份,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动手。
“是恒儿啊,本宫还想着去找你呢,你倒好,自己先来了。”薄氏一看到刘恒脸上便多了几分隐隐的怒容。
刘恒走到薄氏的面前,“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她面前,他俯首哀求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应该瞒着母后私自养宠物,儿臣今日本就想着要把它重新放回宫外去,请母后息怒。”刘恒说得极其恭敬而谨慎,生怕哪句话激怒了薄氏,毕竟,如今那个小家伙的性命只在母后的一念之间。
薄氏原本因为刘恒不经过自己同意便私自养宠物这件事非常恼火,此刻她看他如此地卑微乞求自己,心中的厌烦不减反增,自己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他不想着感恩,反倒去宠爱一个畜生,甚至对那东西上心到下跪乞求,在薄氏的记忆中,刘恒是个很执拗的孩子,除非威胁到他的生存,要不他是断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如此卑微的,薄氏突然心生一计,她倒是想试探试探究竟是自己这个母后在刘恒心中的地位更重,还是那个畜生,于是薄氏故意对小刘恒的哀求视而不见,依旧冷酷地命令那宫人道,“动手,扔掉!”
那宫人接到命令便一只手提着那小橘猫走到敞开的窗户边上,眼看着就要把小猫扔出去了,刘恒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一个劲儿地磕头哀求,他说都怪他自己,他说他以后再也不养了,他说那小猫很乖从没伤过人,可是无论他说什么,薄氏都是一副淡漠的面孔。
她就是要这样惩罚他,谁让他敢不经过她同意就私自做事,谁让他爱那小东西比爱自己的母后还多,她要让他知道,他的母后在他心中应该是绝对的,不容任何的逾越和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