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村,虽有其名,却从未承过上天半分雨露。村子良田稀少,不适宜耕作,二十年前又曾被邪教占据,朝廷大力清剿,牵连了不少人。人食不果腹的时候,就会把希望寄托于不可能的东西上,譬如神鬼之论。
有点钱的都搬走了,村子里搬得只剩老人妇孺,汉子们出去给人做活,女人们靠养点鸡鸭,做些手工活计当营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疫病和鬼气在此地萌芽。
村子里大多是年纪较大的女人,脸上蜡黄,身上长满大片的黑色疮疤,还残存着一点意识,她们跪下来,把希望寄托于面前的救世主身上。
人这一生总是苦的。这些人的命在大灾面前好像微不足道,又或者说总被忽视。在朝廷看来,她们的一生不过是可以轻踏的蝼蚁的人。他们只是平凡的普通人,面对这一切,只能在命运的推使中往前走。
救救她吧,她可怜的儿女,她的母亲,亦或者是丈夫。
人们谈及死亡先是回避,再是害怕,直到逃也逃不过才去面对。可死亡往往不是一瞬间,死之前,要看看亲人浑浊的眼球,摸摸松弛的皮肤。死之时,抛去浑浑噩噩,要记得亲人的样子,深深刻进脑里。死之后,久远的记忆也会变得很近。心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每当想起,便如群蚁钻心,痛入骨髓,宛若一具空壳。
因为接受死亡太难,所以人通常会寄希望于不可能。
当她们谈起家人,麻木的脸上也会出现温情。
神仙插手凡间事,只能溯源。哪能人人都救。
清月被她们围住,一时间不知所措。
明霄不愿她为难:“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看她们的样子,不久便要同化了,我们要先找到鬼气来源。”
明霄的手拉着她穿过人群。
人群里有一人歇斯底里大喊:“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清月回头。
一个中年女人爬到她跟前,想扯上她的衣袖,却被明霄挡下。于是她便揪住他的衣袍,恶狠狠瞪着他:“荧惑之星并未殒命,白古势必覆灭。两百年前荷姑可以舍身救下百姓,而你,是她的女儿,身为可以拯救苍生之人,竟然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清月瞳孔里的湖水翻涌,她震惊中夹杂了一丝愤怒。这是她少有的失控。
“谁告诉你的?”
那女人对此充耳不闻,甩开她的手,在人群里找出一个婴孩:“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那孩子头埋在襁褓中,闭着眼睛,额头散发着一股鬼气,像是死了。
“不对。荧惑?”
她猛然惊醒:“是伽木,调虎离山。”
星儿在林府。在雨露村散播鬼气真正的目的是引开他们。伽木要对星儿下手。
女人突然疯叫着扑向他们,她的长长的指甲差点划在清月的脸上。
夏侯明霄挥手,金色的屏障隔在那双手和她失意的脸上。
“他真正的目的带走星儿。”
“别急,跟我走。”
雨露村处处诡异。明霄从踏足起便留心起林蓁蓁说的那股气味。他猜想,气味是从那个人的炼丹炉里发出来的,他要炼尸,顺着气味就能找到。
人太多,鬼气重,味道混淆在一起,需要时间分辨方向。
找了很久,一直走进乱葬岗深处。倒下的炼丹炉如一轮烈日,横贯地平线上,这丹炉口正向对着他们的来路。丹炉的上方飘荡着一些紫色的小圈,魂魄,残缺的是林蓁蓁,只有她□□和六魄保住。
热浪不断冲刷着地层,烤得荒芜。伽木站在丹炉面前,无惧天上和地上这两团火热。
明霄:“星儿呢?”
伽木穿着一件灰绿色的道袍,明明是少年人的身形,神情却透露出阴冷狡黠。
“来了。”
一个妇人绑着许星从丹炉的方向而来。可丹炉的温度不是常人能承受的,那妇人把许星带到距丹炉还有三尺的距离时便被热浪吞噬,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伽木流放后,被千人踩万人塌,心中难免生恨,而今又不知道修了什么邪术,变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都是因为你们,让本宫变成了孤魂野鬼,本宫才是真正的紫微星。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明霄:“是你夺走她的一切,她的亲人,她的命运皆是因你改变。”
“她是荧惑,你们还帮着她,而我哪里不如她,沦落至此,被万人践踏。”
清月冷哼:“这就是你远不如星儿的地方,你只会屈从命运。”
伽木的长甲划过许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