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明朗清澈:“是殿下吗?”
“是我。”
烛火下的身影放大,沉稳的脚步声走来。他拉开门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
“请进。”
实在难以想象,相貌和才华兼备的一个人竟然出身奴隶。按照阿丹国的规定,奴隶不入举试,不入贵族门客。奴隶区别于侍从一类,比他们还低贱。奴隶的祖先犯过错,奴隶子孙后代只能是奴隶,除非立大功或者有贵人开除奴籍,且不说认识贵人有多难,单说除奴籍的手续就有三道。
若没此番公主慧眼识珠,他或许一辈子出不了头。
谷雨替他们掩好门。
他用功的桌台上放了几本书简,桌角只点了一只燃到一半的蜡烛。
皇甫茹看不下去,新点了几支蜡烛。
“都入公主府了,不必替本宫省着。”
他看着那半支蜡烛:“一只烛有一只烛的用处,总要燃尽才算全了它的用处。”
“放心,只要你忠心不二,本宫不会苛待了你。”
“多谢公主。”
“大鱼已经上钩,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吧?”
“不急。且等他山穷水尽之时再递出消息,毕竟没有真的马商敢卖军马。”
皇甫茹开心:“真是等不及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殿下,还需注意一件事。”
“你说。”
“那些人是否能保证不泄密。”
“都觉得自己是蝼蚁一般的贱命,苦活大半辈子,能用性命换来家人一生的荣华富贵。何乐不为呢?”
“公主明智。”
小卷毛桌上摆着一本书,她随手拿过来翻了翻。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她想了想,“其琛,好听。不如你就叫其琛。”
其琛,是宝物的意思。这世道,公主不仅不嫌弃他的身份,还给他赐这么好的名字,他心里不胜感激。
“谢公主。”
连日梦魇之后,皇甫茹明白这桩心事是无论如何也拖不得了。她是没有实权的公主,纵使离开皇宫几月也只会被当成游玩,不会生疑。哪怕联络朝臣,哪怕隐匿身份用民间组织敛财,哪怕杀掉几个从桐县赶去国都的马商。她不清醒的时候也会被声音蛊惑,因为她的目的不止对太子动手。
太子虽然是个蠢货,但要独善其身也并非易事。
几日后,宋狄在军营找到私贩军马的接头人,二人约好暗号在酒楼会面。双方谈妥先用两万白银买卖马数的一半。由于刚训练好的军马,记录在册却未烙印,而军中偶有病马送出,故在其右腿抹朱砂混入病马中出去。轮经几手当作寻常新马光明正大送到马场。
太子当日即乘上马背在马场上驰骋了几个来回,驯马师也得心应手地指挥起了队列。
“好马!果真是好马!”
他翻身下马:“宋狄,去吧。”
说时是爽快的,然而第二次会面却让宋狄犯难。
他拍桌站起:“你要多少?二十万,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无耻之徒!十倍的涨。”
两万银子是太子的一年的俸禄,虽然当太子的不会差钱,可他的钱大多用在了打点笼络人上面,砸在演马会上实在不妥。
对面是个胡茬都不修理的邋遢人,他抿一口烈酒,眯起两只眼睛:“哈——我们做的好歹是砍头的生意,多拿点儿钱不过分吧。再说了,前几日才运出过一批病马,如今又运,难免不被人怀疑。”
“此事我要回去跟我们家主子商量。”
贩军马的喝得酩酊大醉,左摇右摆,嘴里念念有词:“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嘿嘿银子。”
见他这样,宋狄只好先走,再找人把他扔回客栈,万一他喝醉了说出些胡话可不好。
太子听毕,摔碎手中的茶盏。
“混账!本王哪儿来这么大笔钱?”
见识到军马有多好用,太子不甘心前功尽弃。他越想,越抓心挠肝。
宋狄合拳抱于胸前,腰弯得更低:“殿下息怒。”
太子心急如焚,在厅里走来走去。
“国库里倒是有。”
宋狄思量道:“借用国库需登记在册,殿下此番用银数目巨大,恐怕会惹人怀疑。”
“那你说,怎么办?”
“殿下在民间不是还有个教派吗?”
“对,本王想起来了。教主肯定替本王存下许多钱。快,宋狄,去寻。”
“是。”
太子以前在民间声誉不佳,于是他找人给自己出了个主意,设立民间教派,传播爱君敬君的教义。当年国都正巧流行小时疫,这邰子教又是施粥又是接济难民,打着太子的名义行了许多善举,由此改善了太子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后来邰子教还经常给大娘大爷送土鸡蛋,留住了不少人心。
邰子教能有此支撑,全是因为太子在背后投了不少钱。
拿出二十万不成问题。至少太子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