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桥缓步走过来,负手而立,阴恻恻地说了一句:“他还没死呢,你倒也不必如此伤心。”
红雨原本死盯着他,听见这一句,蓦地转头看向已如同石像一般的玄都。她缓缓抬起手,颤抖着将掌心贴在他胸前,法力呈光丝状汇入,穿过那层石质,穿过皮肉,感受那微弱的生息。
虽然只剩下微弱的一丝,但到底还有生息尚存。
红雨没有就此放下心来,他转头看赵桥,在与他眼睛对上的那一刻,红雨瞬间反应过来,厉声道:“你不是赵桥。”
赵桥从来没有这样的眼神,像是地狱的恶鬼,来这人间讨债一般。这样的眼神,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赵生慈,你为什么会是赵桥的模样?真正的赵桥呢?”红雨心中浮现某种猜想,直觉不妙。
她对所有术法理论都不精通,术法典籍也没看过两本。从前她学习法术时,都是神女言传身教,再后来,遇到玄都,有什么不懂的一向都是直接问玄都,她便更不爱看书册那种枯燥的东西。
但即使不愿意,也曾被玄都带着看过两本。玄都带她看的不是寻常的术法典籍,而是一本非常奇怪的书。那本书上,记录了所有阴险至极、凶恶至极的法术。看那本书的时候,玄都和她说:“如果以后遇到了有人使用这上面的术法,知道如何应对吗?”
红雨当时想的简单,按照自己一向的习惯道:“那我就出手再快一点!只要我动手够快,就一定能打赢。”
玄都曲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严肃道:“如果真碰到了,别想着打赢,一定要跑!”
他力道轻,敲的一点也不疼。红雨没什么感觉,眨着眼睛问:“为何要跑?”
玄都耐心回答道:“因为这上面记录的术法阴狠至极,且多为禁术,你未必能抵挡得住,所以,一定要跑。”
那时的红雨虽然糊里糊涂答应了,但心里依旧不是十分明白,玄都为何给她看这样一本书,还让她见到有人用这书上的术法就跑。
此时,红雨看着眼前的“赵桥”,想起了那本书上记载的一个法术。也明白了,为何玄都特意给她看了那样一本书。
关于那术法,书上记载的内容并不多,如今回想起来,红雨也只记得零星几个字:“魂寄于血,以血换身……”
后面似乎还有些什么,但是红雨想不起来了。她只知道,现在的赵生慈,对付起来,恐怕要困难许多。
“赵桥”笑了一声,拖着声调,仿佛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道:“花妖,没想到三百多年了,最熟悉赵某的人,却是你。”
红雨蹬着他,骂道:“别恶心人了,赵生慈,你靠禁术活下来,你真以为天道会容你?”
赵生慈似乎对此并不担心,悠然道:“这不是有你嘛。”
“你还在惦记我身上的福泽?”红雨嗤笑一声,道:“你来晚了,那些福泽已经融入我的经脉骨血,我死福泽散,怎么也轮不到你。”
红雨虽然和赵生慈你来我往地骂来骂去,但是她一边骂着,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四周。虽然她不懂阵法,但是她隐约感觉到法术磁场的微妙诡异,这附近,似乎藏了什么大阵。
赵生慈摇了摇头,像是胸有成竹,毫无顾及和避讳,“我身上的罪孽,你那些福泽已经担不住了。”
红雨冷笑,余光留意着四周的一草一木,嘴上嘲讽道:“你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吗。”
“呵……”赵生慈也不在意她的嘲讽,自顾自笑着道:“我这次不要你的福泽,只要……你的真身。”
四下观察的眼光顿住,红雨怔愣一瞬,下意识呢喃:“真身?”
赵生慈抬了抬眉梢,似有些诧异,“原来你不知道你真身里藏了什么?”
红雨狐疑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生慈倒是也不遮掩,一字一句道:“你真身里藏着数万人想要活下去的念头。这些念头太强了,强到能刻在你的真身里,强到融进你的福泽里,强到能让我永永远远地留下来。”
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真身里有什么。数万人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怎么藏在她的真身里?赵生慈又是如何得知的?
红雨的表情有些凝滞,像是完全呆住了。但在赵生慈看不见的身后,桃夭斩悄然出鞘,刀刃寒芒一闪而过,刀柄被她死死捏在掌心里。
赵生慈仰天长笑,似乎在笑她的愚蠢,又像是在笑自己的得意。
就是现在!
在赵生慈得意的刹那,红雨如利箭离弦,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粉残影,而她整个人已经捏着桃夭斩直逼赵生慈的喉咙。
她动作极快,即使赵生慈在她出手那刻反应过来,迅速后撤一步,却还是被桃夭斩刺中了右侧手臂。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掉在草叶上,顺着草叶往下流,浸入地底。
赵生慈抬手抹了一下伤口,指尖沾上血迹,他用拇指捻了捻,似乎对这血很是宝贝。
红雨微微眯了眯眼。她能感觉到,赵生慈生气了。不过那又如何?该生气的,明明是她!玄都现在还困在封印里,生息微弱。如果玄都真的……她一定要将赵生慈碎尸万段。
红雨捏紧桃夭斩,用足了力气往前冲。赵生慈也没有躲,就那么站着。
在桃夭斩快要再次击中他时,一个像是玻璃罩子的东西从天而降,带着万顷雷霆压下,严严实实地将红雨和玄都罩在里面,却独独将赵生慈隔离在外。
这法力结成的屏障来的太突然,红雨来不及收住力气,握着桃夭斩的手重重撞上,猛地被弹回来。她整个身体被弹飞,咣地撞上如石像一般的玄都,又砰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