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桃夭斩死死插进土里,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直接倒下。
她抬头看着电闪雷鸣的法阵,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她刚才感觉到的那个大阵。身处其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法阵的压迫感,倾注在法阵中的法力厚重、强大,又阴狠十足。这阵中情形……甚至和她受天罚,被困在天雷滚滚中时有些相似。
身侧的石像的背后,有了一丝细小的裂痕,但红雨没有看到。她仰头看着这阵法,单手托起一道屏障,为自己和身侧的玄都抵挡劈来的雷霆。
这雷霆一道重过一道,她撑着屏障的手,隐约有些颤抖。这样下去,她的法力势必会被消耗殆尽。
红雨思忖片刻,突然收了屏障。她抬手扔出桃夭斩,桃夭斩在半空中下坠,坠到一半,蓦地变大,像是天上的弯月掉了下来。
她调用所有法力,就连刚刚吸纳的福泽,也被她转化为法力调用起来。红雨将所有法力与桃夭斩相连接,主人与法器之间形成共鸣。巨大的桃夭斩摇晃震颤,器鸣声如泣如诉,呜咽悲恸。
下一秒,一道破天红光从红雨和她身后的桃夭斩上冲出升起,猛烈撞击阵法形成的屏障的最顶端,冲击,再冲击。
红雨毫无节制地调用法力,向这巨大罩子的中心撞击着,想要冲破这诡异阵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力也在消耗。
阵外的赵生慈脸上露出一抹笑,他施法止住流血的伤口,从容地看着红雨,看着她在阵中挣扎。
他张口说话,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可那声音却透过阵法屏障,被红雨清晰地听到。这阵法巨大,他的声音像是远山敲响的钟,苍茫震荡。
“别白费力气了,这阵,名为诛杀,集尘世万千怨念而成。天罚若是替天行道,那这诛杀阵,便只为我赵生慈一人证道!”
红雨没有理会他的声音。她的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破阵上,她消耗了太多的法力,可是这阵依旧不见松动的痕迹。
突然,她感觉她的力量骤然缩减,红雨回头一看,桃夭斩似乎已经法力枯竭,变回原本的大小,掉落在地上。
不行……她不能倒在这里。
“桃夭斩!起来!!!”红雨声嘶呐喊,呼唤她的法器。神女曾说,桃夭斩有灵,她作为主人,和灵器之间,有着无法分割的连接。
她唤,它便战。
原本掉在地上的桃夭斩刀刃颤抖着,似乎是在挣扎,几秒后,刀身又闪过一抹淡色光芒,缓慢升起,向主人传递自己全部的法力。甚至于,是灵器的生命力。
可诛杀阵依旧没有半点松动,就像是一座大山,誓要将他们压死在其中。
桃夭斩刀刃上的光越来越淡,红雨看了看它,又看了眼玄都。她收回手,静静地落下,伫立在玄都身旁。
“桃夭,好了,停下来吧。”红雨声音很轻,像是最后一丝春风,扫过汹涌的海面。
得到命令,桃夭斩停了下来,带着仅剩的力量,落在红雨脚下。刀刃单薄,刀身小巧。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却用尽全力为她支撑。
红雨拾起桃夭斩,摸了摸它冰凉的刀刃,理了理它尾端凌乱的流苏,将它握在手中。
赵生慈似乎很满意,他笑得张狂,开口道:“人啊,自己不拼命试一次,永远不会死心。”
红雨瞥他一眼,没什么情绪道:“你想怎样?杀了我吗?”
“怎么会用我动手呢?”赵生慈顶着赵桥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妙的场景,又或是马上就要看到似的,眼神迷蒙,含着隐秘且狰狞的期待。
他缓声道:“这诛杀阵和天罚有个不一样的地方,天罚要杀的人如果杀不死,它会盯住那个人。这诛杀阵不同,诛杀阵只要一开,不成功诛杀一个魂魄的话,是永远不会消散的。”
果然,这阵着实阴狠到了极点。诛杀魂魄,那不就意味着只要这阵法一开,就必须有人魂飞魄散吗?
红雨心中冷笑,这果然是赵生慈的手笔。可赵生慈阴狠至此,做了无数坏事,害死了无数生灵,却依旧如此趾高气昂。而她和玄都,却落入如此境地。她自化形起,便受神女教导,以妖身修天人道。可此刻,她竟有些看不清天道了。
赵生慈闭眼听着耳边呼啸风声,像是赏赐般开口:“如果你主动将魂魄喂给诛杀阵的话,或许,我会留你那情郎一命。”
毕竟,他还要用她的真身,她自己动手的话,也免得诛杀阵中万钧雷霆伤了她那真身。
棋差一着,一败涂地。红雨勾了勾唇,像是在笑这荒唐的天道,她捏着桃夭斩的手紧了紧,随后没有丝毫犹豫,蓦地抬起,刀刃对准喉咙。
她不相信赵生慈,但她想为玄都赌这一次。既然诛杀阵注定要一个人魂飞魄散,那这个人,只能是她。
冰冷的刀刃贴在颈间肌肤上,桃夭斩在颤抖,在抗拒,却不得动弹,只得一点点、一点点地贴上去。
红雨没有回头看上哪怕一眼,她怕看到玄都,她就舍不得死了。她慢慢阖上双眼,手腕用力……
砰——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一般,好像还有一些碎尸,砸到了她的裙摆上。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让刀刃远离。她整个人被一股清冷的气息包围,像是春风化雪般的清寒泽润。
玄都温沉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像极了高山上的潺潺流水声,玄都说:“他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