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难猜出事情的始末。

良璟离开乾山的第一天，并没有戴面具，而是直接去了天权峰，恰好宋徽之那时也在，他看到了良璟的真容。

那道炽热的视线，还有急匆匆出门的白衣赤金腰带男子，是宋徽之无疑了。

试问，前世杀死自己的仇人，突然提前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换了一个身份，宋徽之会是什么反应？

那当然是怀疑对方也重生了。

不过，宋徽之的做法在良璟看来，有些愚蠢。

他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他的玉衡峰大弟子，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杀“卿怀宣”，为何偏偏要在众目睽睽的问道盛会比试上下手呢？

若不是庄雨眠出手制止，他的【诛仙】或许真的能伤到“卿怀宣”。

良璟指尖轻扣桌面。

一个念头蓦然闪过。

——或许，宋徽之的目的，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卿怀宣”吧。

“卿怀宣”要么当场表演一个穿心而亡，要么站起来把宋徽之杀了。

以良璟对“卿怀宣”的了解，大概率是后者。

但有庄雨眠在，她必定会出手阻止，若是宋徽之提前准备了保命法宝，“卿怀宣”不一定能杀死他。到时候，他活下来了，“卿怀宣”的【不死血脉】暴露……

良璟想起宣辞曾说过的话——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量的。】

宋徽之或许无法奈何“卿怀宣”，但别忘了，现在的“卿怀宣”才区区金丹期大圆满，多的是人能拿捏他。

只要在“卿怀宣”彻底成长前，暴露他的【不死血脉】，他便会如前世一般，被人控制起来，宋徽之恐惧的死亡便永远也不会来临，说不定还能分上一杯羹。

而这一世，无渡道君的弟子——苍衍道君的身份被“卿怀宣”顶替，宋徽之也不必害怕苍衍道君会再次将他救出。

呵，真的是打得一副好算盘啊。

良璟不禁冷笑。

可惜这幅算盘是针对他的。

良璟推测不出宋徽之重生的原因，但也没必要知道。

他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出住处，打算去天枢峰无渡道君，却在院门外见到了某个单口相声选手。

良璟脚步微顿，正打算退回去，走另一边翻墙离开，就见原本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卫燕青，像条机敏的搜查犬，闻到任务目标的味道，猛地抬起头来。

卫燕青：“小师叔——”

得，他上辈子欠他的吧。

良璟深吸口气，“有事吗？”

卫燕青站起身来，身上的白衣弟子服微皱，应该是在这等了许久。

他抿着唇，眼眶微红，一幅要哭出来的模样，“小师叔，你能不能救救卿道友？”

卿怀宣还需要人救？

这良璟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此卿怀宣非彼“卿怀宣”。

良璟沉默了一会，还是问道：“卿怀宣怎么了？”

卫燕青：“小师叔，卿道友的右手受伤了。孟峰主说他是被【诛仙】所伤，诛仙剑残余的剑气还在他的伤口里，不拔除的话，伤口即便愈合了，手也是会痛的。孟峰主还说，他的右手废了，这辈子再也拿不了剑了。”

良璟愣住，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诛仙】不是冲着他来的吗？怎么会……

良璟回想当时的细节，只记得那柄金色长剑冲他而来，但被庄雨眠捏碎了。

下一幅画面，就是青年温凉的怀抱，和幽深的目光。

从头到尾，他都没注意到卿怀宣的右手。

或者说，卿怀宣特意把他的伤口藏了起来。

卫燕青继续道：“我去求师尊帮忙拔除剑气，但师尊说他也没办法，或许只有【诛仙】的创始人无渡师祖能做到。可我进不去乾山，也见不到无渡师祖。”

卫燕青再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良璟条件性反射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被他抓住了衣角。

浓眉大眼少年可怜兮兮望着良璟，“小师叔，无渡师祖是你的师尊，你肯定能见到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师祖，有没有办法治好卿道友的伤？”

“拜托了，小师叔。对于我们剑修来说，右手真的很重要！就算能练成左手剑，但那一切都要重头再来，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练成。卿道友还是散修，他的修炼资源有限，不像我们有宗门的庇护，即便不做任务，也可以定期领取修炼资源。”

见良璟沉默，卫燕青又道：“小师叔放心，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惹恼师祖！我只是想求一个结果，就算是否定的答案，起码我曾经努力过了，就不会后悔。”

他絮絮叨叨：“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卿道友的手治不好，我就再去求师尊，让他同意卿道友暂住万仞峰，我把我那份修炼资源给他，我去天枢峰接任务换资源……”

“好了。”

良璟忍不住打断他，“师尊他人现在就在天枢峰，你若要见他的话，可以与我一同前去。”

良璟犹豫了下，“若是师尊不答应的话，我应该有其他办法，你别太伤心。”

卫燕青利索地地上爬起来，眼睛亮亮的：“好！”

——

天枢峰。

紫微堂。

平日里是宗主与各峰主商讨宗门大事的紫微堂，今天却来了一位玉衡峰弟子。

宋徽之跪在大堂中央，形容狼狈，连衣襟上的血迹都没处理。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坐着他的师尊，玉衡峰峰主蓝风绪，此刻正沉着脸，坐立难安。

师徒二人一跪一坐，已经在紫微堂呆了一天一夜。

但他们谁也不敢离开，谁都不敢有怨言，只因首座上坐着一位红衣似火、金冠玉容的青年，连宗主相里权也只能坐在他下方。

此人正是无渡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