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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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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沉进善阐城的青砖缝,钊翮所带玄甲军已押着囚车入城。郁珂被他锢在怀中,暗红披风裹住她单薄身形,像一团将熄未熄的火。马蹄踏过朱雀大街,沿街商铺纷纷落闩,檐角铜铃在朔风中乱颤,惊起几只啄食残雪的鸟雀。

宋懿安立在角楼阴影里,护甲被自己掰得生疼。凝眸看着钊翮低头与郁珂耳语,她唇畔笑意比寒风更冷。

“帝姬,秦王密函。”温康呈上信笺,一滴融化的雪水正巧砸碎在宋懿安手心。她展开信笺,秦王遒劲的字迹被水渍洇开,恍如泣血。

放飞的笼中雀怎的又被抓回来,真是笨。

她撕碎手中密函,看温康就着火盆烧尽了碎屑。檐下冰棱映出她眼底暗潮,至于那点未及破土的酸涩,她叹了口气。

军帐内药气与血腥纠缠,兖王掀开牛皮帘帐时,正撞见青瓷药盏在鹿皮靴边迸裂。褐黄药汁蜿蜒如蛇,郁珂苍白的面庞在烛火中似玉雕冰铸,连怒意都透着冷冽的美。

“有气性。”他抚掌轻笑,玄铁护腕磕在案几上铮然作响,“难怪郧国公宁肯做赔钱买卖也要抢你回来。”

钊翮自十二幅春山烟雨屏风后转出,衣襟还沾着城外带回来的雪霰。他漫不经心掸去紫袍浮尘,腰间金鱼袋随着动作轻晃,。“王爷慎言,”玉带钩映着郁珂俊朗的侧脸,“臣不过替圣上分忧,西南盐道多瘴疠,总得寻个熟路的引子。”

郁珂起身欲走,月白裙裾扫翻狻猊香炉。未及迈步便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肩头,掌心温度透过衣料烙进肌骨,钊翮的吐息混着沉水香灌入耳际:"师父腿伤未愈,师母腕上翡翠镯未褪。"指尖掠过她颈间旧疤,带起一阵寒栗,"二老的性命,可都系在阿虞身上。"

兖王饶有兴致地观赏这场对峙,忽而击掌三下。亲卫押着赵丞珏摔进帐内,少年脊背挺得笔直,额角新痂泛着血光,目光却淬火般灼人。余光瞥见愠怒的郁珂,他眸光微动。

“郁姑娘的故人,引来让你瞧瞧。”宋屹璋把玩着手里从溪峒蛮截获的孔雀石匕首,“只是这小子看似不忿,几日内一直动摇我军心,该如何处置?”

“我呸,兖王拥兵自重为害一方,甚至设计巫蛊案祸害朝廷忠良,罪不可诛。”

帐内死寂一瞬。

宋屹璋蓦地站起,用刀把拍拍赵丞珏带伤的面颊,“本王看你忠义,本领也不小,才忍你放肆至今。”他俯身逼近,玄甲阴影笼住少年,一双大手悄然扣上他脖颈,“你伎俩幼稚,除了找死威胁不到我军中半分,不若…”

钊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他看见郁珂骤然收缩的瞳孔,忽然轻笑出声:“王爷何必与丧家犬计较?某来助王爷一臂之力”

几日后,地牢阴湿的霉气裹着血腥扑面而来。赵丞珏被铁链吊在刑架上,鞭痕纵横的脊背洇出血色。忽闻脚步声自石阶蜿蜒而下,他啐出口中血沫:“再来便是。”

"喀嗒"一声,玄铁锁链坠地。钊翮的影子被火把拉得很长,紫袍玉带扫过满地血污,惊起几只啃食腐肉的老鼠。

"令尊临刑前在大理寺留下绝笔。"钊翮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布料,"他说赵氏儿郎宁断不折,但莫折在糊涂账里。"

赵丞珏愣了一瞬,而后颤抖着伸手接过那段囚衣下摆撕下作的血书。

"秦王要灭口,要掌权,你爹不过是个筏子。"钊翮随意拿起刑架桌前一把烙铁,上头的血痂簌簌落到地上,“今岁三月二十三,你爹在御史台值房,撞见康宸妃的心腹太监身形猥琐。”

“他喝住那阉人,两相争斗下发现这太监怀里揣的,可是盖着秦王私印的边境战报。"

少年攥着布料缓缓跪地,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半年来,你爹假意迎合秦王,私下却在搜集他走私通敌,结党营私的证据。可惜与他共事的侍御史是秦王耳目,早已与宋屹玔通了气,在赵恒颜打算上达天听时,发动了巫蛊案。”

钊翮的玉扳指叩在桌上,不轻不重地点了几下。“郁珂是我十几年的师妹,你既一路上护她,我自会搭把手,让你我共赢。”

"你要我当刽子手的刀?"少年嗓音嘶哑如钝刀磨石。

"不。"钊翮割断赵丞珏脚链,玄氅裹住他颤抖的脊背,"我要你当执棋人的眼。假意投诚兖王,我助你翻案"

西南十二州那些被削职的刺史知州从钊翮舌尖滚过,"兖王给你军职,你就去烧秦王的粮草;秦王许你翻案,你就往巫蛊案里添把火。更重要的,将西南这些开国将士养熟。"

“我凭什么信你,你又凭什么信我。”赵丞珏抬头,面颊上两束泪痕泛着细碎的光。

“我知秦王以令妹性命要挟,迫使你以赴死之心来这军营做一个聒噪的喇叭。”钊翮拍拍眼前人瘦削的肩臂,认真道,“秦王利用你忠烈清流门第的名声想动摇玄甲军军心,我便也相信御史中丞家风清严,断然晓得最好的路子。”

“令妹我可以救,这一纸血书我也可以送至御案,但我要你的选择,赵二郎。”

三更梆子敲过时,赵丞珏满身是血,跪在玄甲军大帐之前。

兖王扶剑而出,俯视着眼前脊背挺直的青年。

"先锋营缺个中郎将。"兖王剑尖挑起少年下颌,"赵氏孤忠,本王佩服。”

“末将愿为王爷前锋。”赵丞珏双手抱拳,谢过兖王任命,而后重重一磕头,“末将被邪佞所蒙蔽,先前多有僭越,但求王爷彻查巫蛊案,以慰赵氏冤魂。”

宋屹璋摩挲着虎符,目光掠过少年绷紧的指节。帐外朔风卷着细雪扑灭半截残烛,他在黑暗里勾起唇角:“忠义之人本王自不会亏待,眼前你倒该做好自己的事。”

钊翮倚在门边,指尖无意识摩挲袖中密信。楚捌新递的线报还沾着滇南潮气,西南十二州将领的姓名在脑海渐次浮现。他望向帐外纷扬的雪,恍惚看见金丝笼正一寸寸收拢——笼中困着雀,也困着执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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