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令仪被裴知则突如其来变严肃的目光看得愣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说:“可以啊。”
裴知则一顿,表情似是有些怔忪,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却听年令仪继续道:“不是朋友,就绝交啊。”
“……”
裴知则挥挥手:“你还是回去吧。”
“我跟你很严肃在聊诶,裴知则,没开玩笑的。”年令仪板起脸,叉腰,“你什么态度?”
“回去休息。”裴知则只是重复。
并绕到年令仪身后,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在推力下年令仪被迫迈开步子,又不死心地扭头:“裴知则,我真的会跟你绝交啊。”
“……不绝交。”裴知则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是朋友。”
“是朋友?”年令仪眼睛一亮,站直了,用力刹住裴知则推他的脚步,“真的?”
“再说就不是了。”裴知则看着他道。
“那不行!”年令仪马上说,又看着他的手问,“所以到底是谁弄伤了你的,能告诉我了吗?”
“下次吧,”裴知则说,“今天我累了。”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年令仪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好点头,“那下次说。”
他说着便往回走:“那我现在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裴知则,路上小心。”
走出两步,却发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
年令仪回头,看着那脸色漠然紧跟自己身后的家伙,问:“你不是不住校吗?”
裴知则张口就来:“我散步。”
年令仪:“……哦。”
谁家好人来学校生活区散步的?年令仪觉得裴知则这个人好荒唐,真奇怪。
但总算是约定重归于好了,这倒是让年令仪心情愉悦,也就懒得和裴知则计较了。
“你要往哪里散?我陪陪你吧?”他于是又说。
裴知则想也不想:“你赶紧回宿舍。”
“诶?那你一个人散步吗?”年令仪疑惑道,“还是说,其实约了别人一起?”
对话间,两人已走到在宿舍楼下,裴知则说:“谁那么闲约出来散步?赶紧上去吧。”
年令仪看了裴知则几秒,忽然一笑。
“那我就当你是送我回寝了,裴知则。”他伸手捏了一下裴知则的胳膊,“晚安,明天见。”
说罢,不等对方回应,转身就走。
夜风吹过,路灯底下的树影飘来晃去。
裴知则看着年令仪蹦蹦跳跳走进楼里。
隔着落地窗,还回头冲他咧嘴一笑,眉目舒展,看起来莫名其妙地很高兴。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他直挺挺站在原地,看着年令仪走出视野,皱着眉头低声骂了句“傻子”,胡乱揉一把自己发烫的脸和耳,转身离开。
一回到寝室,陈善文马上凑上来八卦:“怎么样?”
年令仪嘴里哼着自己瞎编的曲调,开开心心去阳台洗漱,说:“没怎么样。”
陈善文睨他:“听你骗。歌唱得我都以为你才是那个把裴知则打赢了的家伙了。”
“别乱说,我才不会打他。”年令仪举着牙刷作势要踹他,“打你还差不多。”
陈善文:“嘿?”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年令仪洗漱完上床了,又是画画到深夜才睡。
好在第二天不是早八。
他没做梦,睡得很安稳,起床便不靠闹铃,而是靠室友的亲切呼唤。
出门上课前,高凯文说:“记得带、带伞,下午可能会下、下雨。”
“你今天bug得还挺特殊,都卡在谓词上。”陈善文一边拿伞一边笑起来。
被他这一说,高凯文自己也忍不住笑。
年令仪打了个哈欠,没搭腔,困困地走出门。
不是自然醒的早晨,年令仪通常不太爱说话。
跟在两个叽叽喳喳的室友身旁到教室,他照旧趁着没上课拿出iPad画画。
但这次他注意到了从自己身边的走廊经过,在他背后位置上坐下来的裴知则。
猫尾巴在他余光里晃来晃去。
专注着赶稿,年令仪暂时没抽空去找裴知则搭话。而今天他的霉运气场到现在都没有发作,一节课竟然相安无事地过去。
就如高凯文说的,下课时,外面果然下起了雨。
雨势还很大,像是天空被捅穿了个洞,瓢泼的雨水倾泻而下。
“我靠,幸好寝室里有个会看天气预报的,”陈善文给高凯文竖大拇指,“这要是没带伞,我都不知道是该选择睡教学楼,还是该选择露天洗澡给同学们看。”
“……不管怎么选感觉都是值得同学们报警的程度。”年令仪无语地吐槽。
陈善文:“喂。”
吐槽完,他回头就去看自己身后位置上那个人,却没看到裴知则。
年令仪有些愣神,裴知则居然一声不吭又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不是已经说好是朋友了吗,怎么不等等他呢。
他跟着陈善文一起出教室,夹在下课的人流里走到教学楼出口。
高凯文与他们告别,选择去图书馆呆会儿。
年令仪低头从书包里拿出雨伞要打开,胳膊肘忽然被陈善文用力地戳了一下。
他一个没站稳,险些撞到路过的同学身上,因此下意识抓住陈善文的胳膊:“你干嘛?”
“你看。”陈善文却似乎没注意到他方才的踉跄,而是朝不远的另一端屋檐下努努嘴。
年令仪嘟囔一句“又干嘛”,抬眸跟着望过去,就看见裴知则高大颀长的身影,孤零零地戳在人群里。
“裴知则好像没带伞啊,这得淋雨回去了吧?”陈善文伸长了脖子,边打量边说,“哦,有个女生朝他走过去了……”
刚说完,就看见自己亲爱的室友也举着伞走过去了。
陈善文:“……”
裴知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按以往来说,其实淋雨没什么的。
但今天他一走到雨前,要迈步踏入雨中的那瞬间,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后推,根本不受他意识控制。
他突然很抗拒淋雨。
又或者说,很讨厌淋雨,讨厌水。
……就像猫一样。
应付过来搭讪的人,正打算再试一次直接走入雨中,裴知则就忽然感觉自己身后一阵酥痒感一闪而过。
那感觉激得他耳朵直接热了,猫耳也向后飞起来,拧眉回头就要发作,看到的却是举着一把小黄伞,在伞下露出来者半张白净的小脸。
“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吗?”年令仪捏着他的尾巴,嘟哝的话音夹杂在雨声中模糊地传过来。
裴知则要稍微凑近一点,才能听清。
他面无表情地把尾巴从年令仪手里抽回来,刚要回应,那小黄伞就蓦地往后一仰。
年令仪的脸完全显露在眼前。
他们四目相对。
“我送你回去吧。”年令仪看着他,笑得很温和。
“不用。”裴知则拎着自己的尾巴,半垂着眸,偏开脸,语气淡漠。
“走了。”年令仪却没听见似的,把伞举过裴知则头顶,还扯住了他的衣袖。
裴知则被迫迈开步子,一踏入雨中就下意识往伞下躲。
他转头看了眼那稍比自己走快一步的人的侧脸,在雨中行出几步距离后,还是顺理成章地从年令仪手中把伞柄接过了。
年令仪捏了捏自己彻底变得空空如也的手心,瞥裴知则一眼,抿着唇抬起手,默默抓在了裴知则撑伞的那只胳膊上。
惹得裴知则瞥他一眼,忽然问:“……你笑什么?”
年令仪回神,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啊,没什么呀。”
只是觉得裴知则一边说不要又一边接过伞,口是心非的举动很好玩而已。
裴知则又不说话了。
雨很大,雨水渗进鞋子里面,打湿了袜子,叫年令仪路走得有些东倒西歪。
他下意识往裴知则身边又靠了靠。
裴知则莫不吭声地偷偷把自己身子往外挪了一点。
他抓着自己的尾巴,强忍住雨淋在身上的不适感,伞稳稳斜斜地,举在年令仪正上方。
年令仪控制住自己歪七扭八的步伐,注意到裴知则的动作,手抬起来,将裴知则举伞的胳膊往人身旁推推。
但推了,那人又会在他收手后把伞默默举回来。
动作如此重复几次,年令仪有些无奈地开口:“裴知则。”
“嗯?”
“好玩吗?”
裴知则不动了。
年令仪便再次向裴知则靠近,几乎是抱着对方的胳膊把身子贴在一起,生怕露出伞外被雨淋。
“这样我们两个都不会被淋着。”他边靠边和裴知则解释,解释完了又问,“你下课为什么不等我呀?”
话音落下在雨声里,没有人回答。
年令仪等了一会,等不到,只好抬头朝裴知则看去。
却见那人偏着头,看不清表情,只看见鬓角发丝下泛红的耳尖。
“裴知则。”他捏了一下裴知则的胳膊。
身旁人忽然猛地一个激灵,尾巴都炸毛了,猫耳也飞起来,嘴里却依然没发出任何动静。
“……”见他如此执着地沉默,年令仪放弃了,只叮嘱说,“以后下课等等我,我想和你一起出校门。”
又怕他没听见,用胳膊戳戳:“好吗?”
裴知则拧着脸,声音闷闷地传来:“……真麻烦。”
这是没拒绝。
“你最好了。”年令仪“嘿嘿”一笑,明白裴知则别扭的言下之意,抓着裴知则的手还亲昵地在人胳膊上搓了两下。
裴知则反手把他的爪子摁住,用了些力,凉嗖嗖看过来一眼。
像是警告他别再乱动。
年令仪就冲他咧咧嘴。
绿茗嘉苑距离学校确实不远,踏入小区大门的时候,年令仪再度挑起话头问:“这里租金贵吗?”
等了一会裴知则才答:“不知道。”
“你不是租在这里吗,怎么会不知道?”年令仪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不是租的。”
“……哦。”
突然有点想掉头就走。
又是房又是车,裴大少爷上个学装备整了一箩筐。他却连个代步的自行车都舍不得买,天天和室友一起徒步去上课。
眼看裴知则带着他在一幢单元楼下驻足,想必是送到了。
年令仪伸手把伞从人手中拿过,这会儿一心想着快点回宿舍把这湿透的鞋脱了,对裴知则摆摆手,说:“那我先回去啦,拜拜。”
说罢,转身便再次要步入雨中。
“楼上有烘鞋机。”裴知则的话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年令仪又顿住脚。
回头。
只见对方的目光垂落,似乎是落在他的鞋上。
裴知则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抿住唇看着年令仪,表情似乎有些紧张。
鞋子进水是超级无敌难受的一件事,年令仪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会儿听见“烘鞋机”三个字没办法不心动。
而且,裴知则这是在邀请他上楼?
他心中一喜,但还是想确认一下:“那我可以上去坐坐吗?”
空气静了几秒钟。
耳边只剩下磅礴的雨声,“沙沙沙”地响着。
年令仪在心中默默数着数,数到3的时候,裴知则开口了:“随便你。”
应完便马上转身,率先进了楼里,像是生怕被人看见脸上的表情。
“谢谢你裴知则!”年令仪赶紧跟上。
难掩心中的高兴,他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两人进了电梯,年令仪好奇地四下打量,目光最后落在裴知则湿漉漉的尾巴上面,略有些惊讶地说:“裴知则,你的尾巴居然会被淋湿诶。”
“……”裴知则闻言往自己身后瞥一眼,绷着脸把尾巴扯到背后遮住,“别看了。”
这种居民楼的电梯总比学校宿舍的来得要快。
两人对话的功夫,一下就到目标楼层了,裴知则说完那句就率先迈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