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相？”守真抢赞道：“自然是千古一相了，王上自得了他，齐国经济国力可谓蒸蒸日上，百姓们都越来越富足了！”
姬泠渡脸色就难看了：“是吗？他可比高傒还不是善茬。”
姬回雪大概知道他脸色难看的原因，姬泠渡之所以被送到齐国成为质子，就是因为姜小白和管仲的一场“买丝之谋”经济战。
面上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说？”
姬泠渡看他一眼：“这两个人，一个擅军事政治，一个擅用经济战兼并敌国，都不是善类。”
姬回雪看着他，姬泠渡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齐国的吗？”
姬回雪点头，守真一知半解。
姬泠渡道：“管仲和齐桓公不仅以‘买丝之谋’的毒计，侵占了鲁国的土地。同样的手段，他们还曾下令高价收购楚国的生鹿、莒国的柴薪、代国的狐白皮和衡山国的兵器等。
尤其衡山国，管仲搞了衡山之谋，故意炒高粮食价格，买光了衡山国的粮食，然后发兵围攻，衡山国就是这么被灭国的。”
守真感觉脑子越发跟不上，但仍忍不住八卦的心：“按你这么说，管相兵不血刃就兼并了敌国，实乃……”
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姬泠渡直接懒得听，打断了他：“哥哥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些？可是想做什么？”
姬泠渡转头笑眯眯看着姬回雪：“若有什么好玩的事，哥哥可一定要拉上我。”
姬回雪干咳两声：“这……闲来无事，闲聊罢了。”
姬泠渡轻笑：“无事闲聊妄议朝政，被人听去，可是要被杀头的。”
守真：“……没这么严重吧，平常我也经常听其他太监们聊，其实我倒挺喜欢听这些的，小时候我爹娘还希望我将来能做大官呢。多听听这些大人物的事迹，说不定我将来也能……”
“也对。罢了，不说这个了。”姬回雪倒了杯水给守真：“喝口水吧。这种天下大事，跟我们这种小人物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有朝一日，你有机会参政，这条路也不适合你。”
守真不解道：“为什么？”
姬回雪想了想，解释道：“……嗯政治这个东西呢，它本身就不是一个非黑即白，温良纯善的东西，你这种太……没心眼的孩子，容易被……”
容易被搞，容易死得快，还是不知道怎么死的那种。
守真似懂非懂：“……容易什么？那照你这么说，那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适合？”
姬回雪想了想：“正，又太不正。”
守真又开始挠头：“……听不懂，怎么叫要正，又不能太正？”
姬回雪：“……简单理解，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
守真头发挠的都快秃噜了：“……比如高傒大人？比如管相？”
姬回雪点头：“对，比如高傒，比如管仲。”比如姜小白。
守真：“……可……”
姬泠渡盯着姬回雪，眼中忽有灼灼光芒闪动，打断了他。
“哥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姬回雪：“……这……”完了，一不小心，话多了。
按理说，她一个被越国进贡的俘虏，还是从渔村抓来的，生活成长环境有限，是不可能懂得这些的。
可她不是那户渔人的孩子，她是姬回雪，是褒溶月。
从小在周天子身边长大，又在莒国和姜小白一起生活了十三年，期间还回到周天子身边伺候多时，耳濡目染多了，很多东西自然也就懂了。
见姬回雪不说话，姬泠渡也没追问，慢悠悠道：“哥哥，有没有人说，你在这里做个小太监可惜了？”
姬回雪：“这……”
姬泠渡喝了口水：“若有朝一日我回到鲁国，必带哥哥回去，奉为上卿。”
姬回雪：“……倒也不必，我其实也不懂……”
话音未毕，忽听门外有人喊叫：“拾三郎，拾三郎在不在？”
几人立即打住了话题，姬回雪走到门口，来的人居然是高毅。
高毅看着她，面无表情道：“王上下朝了，唤你前去书房伺候。”
书房？
姬回雪眸中一动，她正愁着哪里找城防图。
此时说定是个机会。
***
文徳殿。
书房。
姜小白在批奏折。
见姬回雪来了，也不说话，眼神示意她近前研墨。
姬回雪近前研了半晌，姜小白落笔蘸墨汁。
“太浓了。”姜小白眼皮抬也不抬。
“……”姬回雪无奈，只得重新研。
姜小白又落笔蘸了汁。
“太淡了。”依旧眼皮抬也不抬。
“……”姬回雪咬牙切齿。
又重新研了三四次，姜小白才终于不再挑错。
一沓奏折刚批了没一会儿，姜小白突然又开始叫冷，让姬回雪去烧些炭火过来。
姬回雪去燃了炭，好不容易烧红，刚放置到房间没一会。
姜小白又开始叫热。
“……”姬回雪只得将炭炉放远了些。
没一会，姜小白又开始叫冷。
姬回雪：“……”
于是，一炉炭火，在书房一会搬近，一会搬远。
姬回雪这边热的直冒汗，姜小白还在喋喋不休。
“好热啊。”
“好冷啊。”
“不冷了，怎么又感觉好热。”
“怎么又有点冷。”
姬回雪：“……”
姬回雪顿住身子，冷冷的盯着姜小白：“……王上您到底是冷还是热？”
眼见姬回雪被折腾的快要爆发了，姜小白才终于止住：“……算了，就放那里吧。”
他随手指了个位置，姬回雪总算解脱。
姬回雪将炭炉放下后，擦了把额头的热汗。
眼角瞥到姜小白处，忍不住暗骂，心道，怎么不冻死你？
姜小白装没看见，轻敲了敲书桌，道：“过来。”
姬回雪硬着头皮过去，姜小白又指向门口。
“去把那个椅子搬过来。”
姬回雪：“……”
她刚才就在椅子旁边，为什么不直接说，非要让她来回折腾？
姜小白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催促道：“还不快去？”
姬回雪只得恨恨搬椅子。
椅子搬过去后，姜小白指了指自己身侧道：“放下。”
姬回雪依言放下。
姜小白又道：“坐。”
姬回雪一脸错愕不解。
姜小白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坐。”
姬回雪只得遵命坐下。
姜小白揉了揉眉眼，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姬回雪。
“眼睛疼，看不动了，帮本王念会儿吧。”
姬回雪没接，生硬着嗓子：“回王上，奴才不识字。”
“是吗？”姜小白斜眼睨她轻笑。
“那就让你那位叫什么，守真的小兄弟来吧。听说他前几天为你讨药，才挨了顿打，现在还起不了身……”
手中的奏折被人一把夺过，姬回雪握紧奏折，咬牙切齿。
“回王上，奴才刚想起，幼时学过一些字。”
“那还不快念？国家大事可耽误不得。”姜小白贱笑的眉眼弯弯。
“臣闻王上忧心边境，夙夜匪懈，是以不揣冒昧，谨以近况奏闻。边疆之守……”
“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姬回雪：“……”
“臣闻王上忧心边境，夙夜匪懈，是以不揣冒昧，谨以近况奏闻。边疆之守，蠢蠢之势欲动……”
“声音太大了，小点。”
“……”姬回雪降低了声音。
“太生硬了，能不能有点感情？”
“……”姬回雪柔缓了点声音。
“对对，就是这个调，这里略过，刚才那句再念慢一遍……”
“……”姬回雪又念慢了一点。
姜小白：“不对，不是这句慢点……”
姬回雪：“……”
“……怎么？”姜小白看着她：“你这眼神，看着很不服气啊。”
“……”尽管咬牙切齿，姬回雪口头上还是只得恭顺：“奴才不敢。”
“是吗？”姜小白挑眉，眼底笑意持续蔓延：“笑一个看看。”
姬回雪：“……”
两人对视半晌，一个恨的咬牙切齿，一个笑的眉眼欠揍。
半晌，姬回雪咧开嘴角，扯出一个极为牵强的笑。
姜小白：“……”不是，这简直比哭还难看。
“……我说，你能不能笑的好看点？”
姬回雪：“……”
半晌，姬回雪咬紧牙关，努力翘起唇角，露出一口大白牙，又憋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姜小白：“……额，对，貌似有点那个感觉了，保持这样，再笑真诚一点……”
姬回雪：“……”
片刻后，姬回雪的脸，肉眼可见的，抽了。
姜小白：“……啊哈哈哈哈哈哈”
姬回雪：“……”
士可杀不可辱，姜小白这混蛋……
她忍。
她再忍！
她忍无可忍了！
姬回雪攥紧了拳头。
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
“王上，边境急报！”
姜小白止住了笑，面色瞬间变回正经，向姬回雪道：“去沏壶茶来。”
“是。”姬回雪深吸了口气，转身退出。
“等下。”姜小白补了句：“让茶房沏，你端来即可。”
姬回雪：“……”这是在嫌她沏茶难喝啊，呵，刚好她也不乐意伺候。
“是。”姬回雪欠身，终于退了出去。
刚一出门，就遇上孙有善。
孙有善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墙角下，孙有善递过一个小瓶子：“一会高司马会去汇报军务，你进去伺候时，把这个加在茶水里。”
姬回雪顿了下：“这是？”
“迷药罢了，方便你找城防图，不会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