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昳。

公子白再次来到了卫黔知的住处。

卫黔知泡了杯，还是那句话：“坐下说。”

公子白坐下喝了杯茶，卫黔知才缓缓开口道：“知道褒姒吗？”

公子白点头。

公元前771年，周幽王曾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以致在诸侯王中大失威信。待外敌真正入侵时，周幽王再次点燃烽火召集诸侯援救时，再无一人前来援救。自此周幽王崩，西周灭亡。

这段西周壮烈的灭国史，无人不知。

卫黔知抿了口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传闻夏朝末年，有二条神龙停在夏帝的朝廷前。夏帝占卜，只有得到龙的唾沫储藏起来，方可保国之不乱。

夏朝灭亡后，装唾液的匣子传到商朝，又传到周朝。到周厉王末年，匣子意外被打开，唾沫流到宫中，无法除去。

周厉王就命令妇女赤着身子对它大声呼喊，唾沫便变成一只黑蜥蜴，窜到周厉王的后宫。

后宫有个侍女，刚七八岁，碰上它。周宣王时，这个侍女成年后便怀孕，没丈夫却生下孩子，她很害怕，便将那个孩子丢弃。

之后被一对夫妇捡到，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褒姒。

褒姒在嫁给周幽王前，曾爱过一个叫褒仪桓的男子。听闻该男子通晓世间万物之语，曾在褒姒采药误坠山底暗谷时，借助鸟兽之力，为她点起火光，驱走黑夜。

周幽王三年（公元前779年），周幽王听闻褒国有女貌美如天仙，率兵攻打褒国。褒国兵败，褒姒被抓。

同年，褒仪桓进宫刺杀周幽王被抓。褒姒以死相求，周幽王得知二人真情后，却大度放了他，并邀请其入朝为官，重用其才能，厚待其后人。

褒仪桓感念周幽王知遇之恩，在死前告诫后人，褒氏一族须永远孝忠周国王室，违者死后不得入祖庙。

褒仪桓在世与褒姒相恋时曾育有一女，该女自出生便通晓世间音律，吹出的曲子可使虫鱼沉醉，鸟兽低伏，曾以一首春谷幽兰传遍整个西周。

然而，这种天赋传到第三代时，已经慢慢消失了。

眼看褒氏一族即将要为周王室所弃，就在这一年，褒氏却迎来了一个孩子的降生。也正是这个孩子的出生，给褒家和周王室带去了希望。

公子白握紧手心没说话，他已经大概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了。

这个孩子自出生便精通世间万物之语，常与鸟兽虫鱼嬉乐。褒氏族长为了家族复兴，将孩子送到周王室寄养，并取名褒溶月。

六年前，周王室内乱。郑国侯威逼周天子退位不成，却被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当殿击杀。

据说郑候的死状很诡异，那孩子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他们面前吹了首曲子，郑候却如同中了魔般，自己当场在大殿内撞柱自杀了。

之后的一些年，便再也没有哪个诸侯敢公然挑衅周天子的权威了。

听说也正是那夜，周王宫起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火，还丢失了最重要的血玉和一名王室血脉。

“之后的事情，你大概也猜到了。”

公子白点头。那个孩子就是姬回雪。

当年褒氏一族将褒溶月送到周王室寄养，原本便是将她作为复兴家族的工具。

褒溶月的生母不忍女儿走上家族老路，虽拼死反对，但她一个弱女子终究是无力改变男人们的决定，也无法拯救女儿命运。

直到那晚周王室内乱失火，褒母终于找到机会让身边的贴身太监和婢女带着褒溶月逃离王宫。

逃离当晚，姬王室的小公子姬胡齐跑过来找姐姐一起玩乐，却意外发现褒母阴谋。

慌乱找人阻拦时，却被混乱所伤，后被褒溶月拼死相护救起。

混乱中，褒母无奈，只得让人一起带走了姬胡齐。而自己却为了女儿，永远留在了那场王宫大火中。

之后姬胡齐和褒溶月双双失忆，被带至渔村隐居，并被改名为姬衡和姬回雪。

公子白道：“渔村失火一事，我仔细观察过，表面看确实是海盗洗劫渔村，并残忍杀害了阿雪一家。但我再三确认过姬远傅的伤口，他死前曾受过严刑拷打，身上还中了一刀一剑，剑是洛邑城的特有兵器。”

卫黔知看着他：“所以你怀疑这件事是周天子做的？”

公子白没说话。

卫黔知摇头：“如今周天子年事已高，就算他恨姬远傅当年拐走了自己的儿子和褒溶月，想要杀他，也不会残忍屠戮整个渔村，更不会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

公子白沉吟，可如果不是周天子的话，又是谁会用洛邑城的兵器残忍地杀害了姬远傅呢？

卫黔知抿了口茶：“你忽略了一个人。”

公子白看着他。

卫黔知续道：“听闻渔村失火后，那个叫姬衡的孩子失踪了。你想想，为何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失踪了？”

公子白眯眼：“有人的目标是姬衡。”只是不凑巧没能杀死他，反而被其他人带走了。

卫黔知道：“至于为什么会把目标放在他身上，我就不便妄议了。”

公子白明白了。

也就是说，渔村失火一事，除了表面海盗洗劫外，背后至少还有三派势力。

一派人是奔自己去的，即姜诸儿。据匪鸢所述，姜诸儿一派应该是最先到达渔村的。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自己。然而很不巧，自己那天和姬回雪一起出海了。

找不到人的姜诸儿，很有可能会为了逼问自己下落，对姬父姬母动手。

但最终二人身上那两处致命的一刀一剑，却并不是他的作风。

还有匪鸢一派，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块血玉，他们没有理由屠戮整个渔村。

最后还有一派，他们伪装成海盗，或是说和海盗联手，这群人才是渔村失火的元凶。

他们的目的，不是找人，也不是找物，只是单纯制造混乱杀戮，以此隐藏他们真正想杀的目标。

而这一切，如果牵扯到姬衡，如果他没猜错姬衡身份的话，最有可能的便是与周王室王权内斗有关。

当初周天子一派利用高毅进入渔村时，此事很有可能被周天子的某个王子利用了，王子担心姬胡齐回来后与自己争权，便赶在之前派人下了黑手。

但这一切又不便做的太明显，所以伪装成海盗洗劫屠戮渔村，再把水搅浑，便是最好的法子。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些，其他还有未解的，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

“小白明白了，多谢舅叔父指点。”公子白放下茶杯，起身恭施一礼。

“好了，你也该回去……”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间。

卫黔知死死地抓着公子白的手，盯着他左手指甲缝里的一缕红色朱砂类的物质，眼中几乎要沁出血来：“哪里来的？”

公子白好奇随着卫黔知的目光看去，这才想起前几天在舅舅书房谈公事时，不小心打翻了他桌上的一个红色小瓶子。

当时忙着商讨联盟伐齐一事，也没在意，本想着回去洗洗就好了，没想到被卫黔知发现了。

公子白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卫黔知的脸色十分难看，阴沉的如同暴雨前的夜空，公子白看着居然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

“舅叔公？”公子白忍不住唤了他两声。

半晌，卫黔知才缓过神来放开了他，那声音也几乎像是从嗓子里咬着出来的：“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公子白直觉不对，可看卫黔知的样子，此时也问不出来什么，便躬身一礼先离开了。

当晚，卫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卫君的陵墓被人挖了，挖的人正是卫黔知。

整个王室宗亲震怒，自卫立国来，还从未发生过如此荒谬之事。更何况此人还是老卫君一手拉扯养大，奉老卫君如神明的亲弟弟。

卫国公知晓后，去看卫黔知，听说双方当场大动干戈。卫黔知公然刀逼卫国公，被侍卫救下后，双方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