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闹,事大了。
禾沅和梁炎,匆匆赶来。
只见公子白半坐在榻上,鼻孔里面塞着两团棉絮,活像一只鼻子插了葱白,正在装象的小香猪。
禾沅忙上前,一脸惊怒道:“三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梁炎将纪修姜拉至一边,低声道:“怎么回事?”
纪修姜沉默,没说话。
老实说,这事,确实是他理亏,他也无话可说。
禾沅在一边暗自盘算冷笑。
眼下公子白受伤,他只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就算不能给宿国冠上谋杀的罪名,最起码,这护送公子白的权利,宿国是保不住了。
公子白被夺,这半月里他受了梁炎不少委屈,今天终于可以扳回一局了。
禾沅走到梁炎二人面前,冷声道:“梁将军,我们三公子这才交给你们不到半个月时间,不但遭遇了刺客,现在还被你们伤成这副样子,你必须给谭国上下一个交代!
此外,我看三公子的安全,以后也不必再交由你们……”
纪修姜握紧手心:“禾沅将军,这件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要什么交代。”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住了几人。
禾沅:“……”恨得咬牙切齿。
梁炎:“……”这三公子倒也似乎没那么无理取闹?
纪修姜:“……”我是不是耳朵聋了。
“纪修姜没错,如果一定要追责的话,把外面那墩柱子砍了吧。”
公子白将目光从禾沅身上收回,看着纪修姜,继续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一看到那个柱子,就恨不得把他砍成碎屑,然后扔进火炉里,让大火把他烧的渣都不剩。”
纪修姜:“……”
柱子,这是在骂我吗?
不过,这齐三公子,倒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公子白却是心中冷哼,纪修姜,你就等着吧。
本公子,头可断,血可流,鼻血绝不能白流。
接下来几日,两人继续是在各种教习中度过。
经过鼻血事件后,纪修姜对公子白态度似是转变了很多,虽说两人嘴上仍是互相不饶谁,但氛围已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
这日,纪修姜教公子白射箭。
公子白刚将一支弓拉开,纪修姜直接又是一柳条打在他胳膊上。
“胳膊伸直,手臂拉紧!”
公子白:“……”
一箭射出去,软耷耷掉在了地上,连靶心边都没挨上。
纪修姜抚额:“……连根箭都射不出去,你是怎么躲过这一路明枪暗箭的?”
公子白干咳一声:“……这个……哈哈……”
这些日子下来,公子白发现,纪修姜这人真的挑不出来毛病,武功好,射箭也厉害,人也聪明。
别说自己现在是发了病,身上用不出来力气,就算没什么问题,也不一定能有胜算赢他。
当下眼珠一转,不由由衷赞道:“纪美人,你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有没什么是你不会的?”
纪修姜斜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想跑?”
公子白干笑一声:“哈哈……没有没有,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想跑呢?哈哈……没有没有……我就是……”
纪修姜看着他。
公子白:“就是想在你身上找点自信,你看你什么都这么厉害,我这自信心受到了打击不是。”
纪修姜斜他一眼,哼了声,不答,又是一柳条打在他手臂上:“继续射。”
公子白:“……”
后几日下来,在遭受了无数次的柳条抽打后,公子白总算是把纪修姜的武功路数摸了个七七八八。
生活习惯上,也观察出了一点端倪。
这日,纪修姜不在,公子白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百无聊赖的掰着糕点玩,正盘算着怎么坑纪修姜一把,鲍叔牙走了进来。
鲍叔牙将一根滕竹枝发簪放在了公子白面前,公子白瞬的眸光一紧。
***
次日,队伍到达一处山脚下。
宿国与遂国的交界便是这处山脉,山脉以西为宿国,山脉以东通往遂国,山脉连绵起伏,当地人称之为绵山。
因前两日刚下了一场暴雨,引发了泥石流,山路被毁,队伍只得绕道而行。
谁知绕路途中,不巧怼上另一路人马,大约近百人,同样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人人面色冷峻。
因山路狭隘,双方谁也不肯让路,险些大打出手,最后得亏纪修姜出面,双方各退一步,最终才相安无事。
夜间,两方人马各自在山脚下露营扎寨。
本以为就这么相安无事了,谁知当晚后半夜又打起来了。
起因是,对方营地丢了一匹白鬃踏雪马,本以为是马匹顽劣自己偷跑出去玩了,谁知道一顿人仰马翻后,最后居然在宿军营地找到。
届时,那白鬃踏雪马正被老老实实栓在宿国营地。
双方推搡争执之下,宿军之中有人失手杀了对方的一个兵士。
这么一闹,事大了。
双方新仇加旧怨,一发不可收拾,终酿成一场双方人马互殴的大戏。
营帐内。
公子白望着外面的满天火光,唇角翘起一丝冷笑。
鲍叔牙将一碗药,递给他道:“按你要求的,加重了剂量,能帮你迅速通经活脉。”
公子白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鲍叔牙看着他,叹息了声道:“以后还是少喝点吧,这种药伤身,我尽量用其他药帮你调理。”
公子白将药碗递给鲍叔牙道:“以后再说吧,药多长时间后起效?”
鲍叔牙道:“二刻钟。”
公子白点头,闭眼养神。
自从上次发病至今,也有近月有余了,虽然鲍叔牙回来后,一直有在吃药,但全身的经脉依旧虚疲的。
这整个身子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外面补,里面空。
内里经脉,因常年毒素沉积,已经废去了一部分功能,药至经脉,通行不畅,原本急不得,须得慢慢调理恢复。
但眼下,公子白已经等不及了。
姬回雪就在前方的队伍之中,在禾沅和梁炎的明争暗斗中煎熬了快一个月,就等眼下这一刻了。
重药入腹,半个时辰后,经脉通行,体力就能恢复回来。
鲍叔牙帮他拉好被角道:“你先眯一会,我去外面找两匹马,你救了小阿雪后就去后山湖对岸,我们从那边走。”
公子白点头。
两刻钟后,公子白睁开眼。
营地外,仍是一片冲天火光。
双方人马正打的如火如荼,纪修姜和梁炎及禾沅等人正被缠着脱不开身,也没人顾暇他。
公子白换了身便服,悄悄趁乱溜出营地。
双方人马已经杀红了眼,谁也顾不上谁,公子白偷溜入了一处营帐。
营帐中纱帘飘飘,床榻上的人见有人闯入,挣扎了两下想起,但似是身子用不上力气,最终只能无力的垂下了纤白皓腕。
公子白顿了顿,握紧指间处的银光刃,上前撩开纱帘。
眼下营地一片混乱,姬回雪也不知道被藏在哪里,既然这里有一个不太方便的人,刚好拿来打探消息了。
纱帘被缓缓撩开,公子白指间的银光刃,也同时抵向了那人脖颈。
然而,在银光落下的一瞬间,两人却同时怔住了。
榻上的人,是姬回雪。
“阿雪!”
公子白惊喜过望,赶紧去扶她。
然而,还未等他的手,碰到姬回雪。
“小心!” 随着姬回雪的一声惊叫。
一道剑光已擦着公子白的脸直劈了下来。
来人剑势狠厉,携带着一股极强的摧枯拉朽之势。
榻上的姬回雪,一动不能动,但却有一种感觉。
好像天地之间,四面八方,到处都被那把剑气包围,哪怕飞鸟地鼠,上可飞天,下能遁地,在眼下这种处境里,也只能闭目等死。
公子白收紧瞳孔,指间银光刃迎上。
‘嘭!'的一声巨响,一道极强的白光爆炸开来。
四下狂风大起,先前那道形成包围圈的剑气,被撕破开了一道大口子。
营帐内,剑气横流。
床榻前的纱帘,被剑气激的粉碎。
公子白踉跄退后一步,护在姬回雪面前。
虽然方才闪避及时,但那道凌厉的剑光扫过面颊后,脸上仍是一片火辣辣的烧疼。
随着他落地瞬间,与他一同落下的,是一红衣少年。
是古庙狼袭那晚,遇见的红衣少年。
那红衣少年将手中一把鲜红如同血色的长剑收回鞘中,冷然一笑。
“齐三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与此同时,从他身侧突然冲出一只独角怪兽,那怪兽足有半人之高,体型怪异,似羊似牛,身后有尾巴,头顶只长着一支奇特犄角。
怪兽一见公子白挡在姬回雪面前,瞬间双目赤红,直接就对着公子白一头撞了过去。
公子白大吃一惊,猛一跨步挡上前,纵身轻飘飘一跃,一把揪住了那怪兽撞过来的犄角。
那怪兽这一撞之力,虽是颇为凌厉,但终究蛮力居上,还是斗不过公子白的巧力。
被公子白一甩撞偏了方向,犄角撞在柱子上,痛的嗷嗷直叫。
“撞撞!”红衣少年欲止。
然而,怪兽怒吼一声,似犹不甘心,往后一退,四肢着力,竟又一头撞了过去。
公子白怒极,再次纵身跃起,一把揪住怪兽犄角,臂上发力猛甩,径直将它向营帐内最大的一根大柱上甩了过去。
那怪兽被他一甩之下,虽收不住势子,却在半空中一翻身,四只毛茸茸的大蹄子在柱子上用力一蹬,竟然在滑出数步之外后,安全稳住身形。
怪兽得意一甩大尾巴,挑衅的看着公子白。
公子白心中郁闷,但也不得不承认,没想到这怪兽,倒还挺有几分脑子。
然而,下一刻。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烟尘飞滚,营倒帐塌。
…………
竟是那怪兽得意甩尾之际,竟然一把扫断了营帐中的一根柱子。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巧不巧,那被尾力扫中的,还正是营帐中的一根骨柱。
骨柱上密密麻麻缠绕的全是搭建营帐的绳子,骨柱一倒,绳子源头即散,整个营帐瞬间坍塌成了一片狼藉。
…………
混乱之中,公子白赶紧一把背起姬回雪,指尖银光刃挡住帐中仍在坍塌砸落的事物,脚下更不停步,直接冲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