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书

繁体版 简体版
爱看书 > 和鸣 > 第18章 愚公移山

第18章 愚公移山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蒋子恒的娘子蒋嫂和大娘子跟前的王妈妈从车上下来,搀着成嘉樾上车。远山对吕瓒作揖道:“郎君,杨北使已派人告知阿郎此间事,阿郎自会料理。今日多谢郎君看顾,望体谅府中事忙,择日再叙。”

吕瓒叹口气,姑丈这个倔脾气,还是不愿见自己。杨孝先动作倒快,唯恐天下不乱。此番嘉樾回家恐怕鸡犬不宁,自己贸然上门,确实多有不便。于是拱手作别。

成嘉樾进了垂花门,只见正厅中,姚华、青苹、远舟跪了一地,成观与大娘子正座,下首坐了位郎中。

成观见她回来,支使蒋嫂:“先带下去看伤。”

成嘉樾却摆手不肯去,“不用了。爹爹,何故让他们跪在这?”

成观神色严峻,怒道:“你还来问我?跪下!”

蒋嫂见状,将郎中请了出去,关紧了大门。

成嘉樾依言跪在地上,颤声道:“若有错,皆是我一人之过。与他们三个无关。请爹爹不要责罚他们。”

大娘子哼了一声,“这三个奴婢,蛊惑你私会外男,怎会无关?”

“谈何蛊惑?他们三人对我所做之事一无所知,每每外出,我命姚华采买,青苹算账,远舟看书,他们不过听我之令,哪知我去到哪里与谁相会?”

“如此与我大呼小叫,竟连主母都不放在眼里。王妈妈,打她的嘴!”

王妈妈正要上前,成观喝了一声“滚”,王妈妈讷然退后。大娘子霎时间脸色白了下来,成观压着火气道:“你身体不适,无谓操心这些杂事。进屋休息吧。”随后朝着王妈妈一挥手,王妈妈搀着大娘子进到屋内关上了房门。

成观起身,在成嘉樾面前踱来踱去,随后停了下来,对蒋子恒吩咐道:“姚华,杖责三十,赶出去;青苹杖责二十,发去后厨;远舟杖责二十,让远山领走。”

成嘉樾脑中轰隆一声,姚华的“人各有命”“各安本分”在耳边反复回响。她大哭着扑到成观面前抓住他的衣摆,“不要!爹我求你不要!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毫不知情,求你了爹!”

成观不为所动,只看着蒋子恒命人摆上长凳,拿出板子。三个人被拉了出去按在长凳上,成嘉樾也跟着跑到院中,三人虽也在哭,却也不求情。只听姚华哽咽着小声道:“没事娘子,不过是躺几天。”

成嘉樾在院中朝着成观又跪下来,“爹爹,不要打他们,都是我的错。”

成观坐在厅中,外面的阳光照不到他脸上,不知是何神情。成嘉樾只觉得他像黑夜中的山峰,遥远、巍耸而晦暗。

“嘉樾,是他们带坏了你,你要体谅为父苦心。”

“不要……”

“打!”

板子闷声落下,姚华咬着牙一声不吭,青苹和远舟年纪小,呜咽着喊知错。

成嘉樾用衣袖抹了把脸,自怀中掏出凤翎簪,朝喉咙抵去。凤翎簪乃柏木所制,簪尾颇钝,也不知道成嘉樾下了如何的决心,鲜血如绣线淌下,流入衣襟。

“阿郎!阿郎!”蒋嫂吓得尖叫起来,慌张地拦住三个落下的板子。

成观连忙走出来,暴露在阳光下,“嘉樾你做什么?!”

“我说了与他们无关。你要他们死,我也陪着!”

“板子都放下!”成观一跺脚,竟带出了哭声,“为他们也值?我的女儿,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身体发肤既给了我,为何我做不得主?生不能自主,又要带累旁人,这是爹爹和阿娘想要女儿承受的吗?”

成观被问得无言以对,只眼见她脖上血还在流,她却使劲抵着丝毫不松,连忙喝道:“带下去都带下去!”三人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喊着嘉樾娘子。

成观小心翼翼上前,“嘉樾,松手吧,爹爹不打他们了。”成嘉樾的手终于垂了下来,成观擦了把额头的汗,要去拿她手中的簪,她却死抓着不撒手。成观只得与蒋嫂一同扶起她,命人赶紧去请郎中。

成嘉樾房中空空,蒋嫂调来了一名叫梦玉的女使一同服侍。郎中将她颈上的伤处理好,配了汤药。成观怕她心绪激荡难以安寝,私下让郎中加了味安神的药。成嘉樾趁着没人看见,将簪子藏于枕下,喝过药之后果然沉沉地睡去。

成嘉樾很清醒地入了梦,明明是睡着,脑中却可以思考,而且知道自己在梦中。成嘉樾身处一座大山前,天色晦暗,周遭一切灰蒙蒙,一个头发雪白的老翁背着身在山下敲石,敲下来的石头装进竹筐。

成嘉樾上前询问:“请问这位老翁在做什么?”

老翁直起身子,竟十分高大,宽肩细腰,头发也变成了黑色,回过头来却是江禾,“嘉樾,我在移山呀。”

成嘉樾不禁惊讶,刚想上前询问他伤势如何,突然见大山变成人形站起来,遮天蔽日,将她和江禾笼罩在黑暗中。成嘉樾摸索着找江禾,听到成观的声音传来:嘉樾,父爱如山,你当体谅为父的苦心。

成嘉樾心中无比惶恐,挣扎着醒了过来,已是满头大汗,连忙伸手探入枕下,摸到簪子还在,才又无力地瘫倒。

如此一折腾,颈上伤口渗出血来。梦玉听到动静上前查看,见到此状,又赶紧叫人请郎中和成观。

成观特意告了假,连忙来探,看着郎中为她重新包扎了,梦玉喂了饭和药,“嘉樾,觉得怎样了?”

成嘉樾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爹爹,姚华他们三人呢?”

她一心惦记他们,成观自然不敢擅为,深深叹口气,“昨晚我问了,青苹和远舟年纪尚小,不通人事,一无所知。青苹由蒋家娘子教教规矩再放回你房内。远舟依旧赶车。姚华绝不能再留。”

也好,姚华明年成婚,全须全尾地放出去,正好躲开自己这个灾星。

“谢爹爹。”

“你和他绝不能再见。”

成嘉樾自然知道成观指的是谁,低头不语。

“你向来聪慧,这其中道理你当明白。先前你问我看中的人无门第怎么办,指的便是他吧。我也算看他长大,尚且承认他样貌品行俱佳,可他到底是吕家书童出身。我为你拒了吕家这门亲事,转过头却招他家书童为婿,我与吕孟璟同朝为官,岂不是故意折辱?我在同僚之间颜面何存?咱们家在京城如何立足?”

成嘉樾懒得再去争辩天下齐一之类的道理,那么多人奋力爬向高位能有几分是为民谋利,多是为了居高临下,坐享其利。爹爹寒窗苦读、政务勤勉,已算是难得,他好不容易居于人上,必然爱惜羽毛,不甘回落。

“他说了,他会挣得军功来见爹爹。”

“嘉樾呀,好男不当兵……”

成嘉樾听他还要劝诫,本已压下的反叛之心又燃了起来,“爹爹,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心中有这么多条框,书童不行当兵也不行。同样是为国为民,执笔就比执刀剑高贵吗?文官在富贵窝中吵着迁都,武将前线厮杀倒不是好男了。”

成观怔住,眼前浮现出那些国贼禄蠹为迁都争得面红耳赤的嘴脸,又忆起为官之初自勉自励的志向,顿时汗颜。

成观接连道了几声好,终于做了决断,“当下边境告急,他若真能立不世之功,得高官显爵,我自无不应。丞相已力谏官家亲征,这场仗成与不成就看这寒冬三月。我便也以此为期限,到冬末他若不能建功立业,你该做个了断。”

成嘉樾想了半晌,喃喃开口:“爹爹愿给机会,我深谢。假如不幸我与他此生不能再见,也请爹爹不要再为我操心。一个不嫁的女儿,也无从再让家族丢脸。”

“你!”成观无奈到了极致,奋力拍了拍桌子,不解道:“你就这么非他不可?京城遍地青年才俊,家世门第更是强得远,你就偏选他?”

“他挣不挣得来军功我本不在乎,我只求他平安。一切只为搏爹爹认可。所以也请爹爹体谅我的心意。”

成观无语,起身要走。成嘉樾又求道:“爹爹可否将我屋里的东西还来?若不能再见,再收走也不迟。”昨天成观命人搜了成嘉樾的屋子,将所有江禾所赠之物都收走了,只有成嘉樾为江禾画的画还有江禾的两封信藏得隐秘未被发现。

成观朝蒋嫂点了头,允许她去取回。

经过这一遭,大娘子收拾行囊带稚娘回了娘家将养。蒋嫂和梦玉每日贴身照顾成嘉樾,看得很牢。成嘉樾养了几天,伤口愈合得不错,想要出门去看姚华。成观倒是没有限制她进出,一来有信得过的人看着,二来江禾已不可能再出军营。

事发当天的晚上,趁成嘉樾睡下,成观修书一封让远山送到军营,控告江禾私会官眷。若是私会妇人,打个二十军棍便能压下;可妇人换成了官眷,严重性非同一般。武官本就卑微,指挥使不敢得罪,只好以酒后斗殴为罪名,上报枢密院将江禾调离殿前司,贬至侍卫亲军司虎翼军为兵,并且限制外出。

远舟依旧为成嘉樾赶车,见了她还是憨憨的,又好似多了些敬畏。成观让蒋哥给姚华支了笔遣散费,万飞鸿陪她租了宅子,就让她留在万记。虽然突发变故,绣作生意断不得,成嘉樾照样可以与她常见。

成嘉樾一下车,姚华连忙上前搀扶,两人还没说话,就都哭起来,“娘子伤口还疼吗?”

“我没事,都长上了。你呢?”

“我没挨几下,早好了。”

蒋嫂和梦玉早听说成嘉樾房中风气大不同,只是未深接触。那天见成嘉樾为护三个下人不惜自残,已是震撼;又见主仆抱头痛哭,不由得跟着抹眼泪。

进到堂内,姚华示意成嘉樾进贵客间,可是蒋嫂和梦玉紧紧跟着一步不离。姚华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道:“娇儿一会可能过来,有东西亲手给娘子,作为娘子赠送荷包的谢礼。”

娇儿?姚华本不认识她,定是她之前就来了,又有了交谈,姚华才知道送荷包的事。

“我等她。”

成嘉樾又与姚华聊了聊她的近况,红妆都已开始置备,年底回家过一个岁节,成完亲再回京城。成嘉樾让梦玉拿出画稿,“这几幅图案你选选,说了要给你绣却扇你可别驳我。另有贺礼也在准备。”

“娘子我怎么担得起?”

“现在你又不是我的女使,我反要靠你挣钱,自然要讨好你。”

姚华也不再推却,选了一幅凤穿牡丹,得近便又挑好了料子。正此时,门外一个女孩子怯怯喊道:“姐姐?”

成嘉樾一见,便亲热地迎上去,“娇儿来。”

蒋嫂跟了过来,“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样乖巧?拿着包袱走一路累了吧?让大嫂帮你拿。”

娇儿抱着布包果断地摇摇头,“这是给姐姐的。”

成嘉樾搂过娇儿的肩,笑道:“这是我的小友,麻烦蒋嫂帮我去买些干果、点心,我好好款待她。”

蒋嫂不好推却,交待梦玉看顾好娘子便出去了。成嘉樾又让梦玉自顾逛逛,她带着娇儿进去喝茶。蒋嫂不在,梦玉无甚主见,想着娇儿只是个小孩子,她们又不出门,便连连称是。

进了贵客间,成嘉樾急声问道:“是江哥哥让你给我带东西吗?可有话?”

“嗯。江哥哥让拿给你保管。”娇儿边说着边将布包递过去,“他已不在原来的军营了,这些东西不让带去。”

他调离了捧日军?为何?去了哪儿?

成嘉樾打开包袱,是她送的笔和砚,并无他物。“他有话带给我吗?”

娇儿摇了摇头,“我大哥让我告诉你,江哥哥去了虎翼军,不得出来。”

虎翼军?非上四军的所有禁军都要更戍,若他同部队调往外阜,她与他真的难见了。成嘉哽咽道:“娇儿,替我多谢你大哥。他是何人?”

“我大哥是江哥哥的都头。我们都很喜欢江哥哥,所以很想帮他。我也喜欢姐姐,看你想哭我也想哭了。”

成嘉樾抱着娇儿哭了起来。

蒋嫂一回来,就见成嘉樾和那女孩子神色不对,两人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显然是刚哭过,一问梦玉竟一无所知。蒋嫂趁着摆放吃食扒了一下桌上的布包,锦盒里面是笔砚,亦无夹带,无甚特别。

成嘉樾回到家进了书房,细看拿回来的东西,虽有使用痕迹,却清理得很干净,显然悉心保管。四支笔已用了两支,砚台无丝毫刮蹭,背部却有刻痕……成嘉樾翻了过来,墨绿色的石面刻了一支团成圆形的禾苗,生出九穗,下方刻有四字“嘉禾呈瑞”是江禾的字迹。

嘉,禾。成嘉樾摩挲着九穗禾,抹去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好哭的。嘉禾呈瑞,他们一定会团圆祥瑞。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