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平静地望着怒火中烧的图拉莫,身边的萧毓怕图拉莫对萧扬做些什么,也警惕地盯着他。
双方僵持不下,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刺史出来打圆场。
“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
“可有人就是不愿意好好讲,”萧毓道。
刺史无奈道:“少说两句吧,小萧将军。”
萧扬继续道:“无论如何,这两座城池我们都会收回来,到时候就看阁下是主动退兵还是大败而逃了。”
图拉莫的脸气得通红,却又奈何萧扬不得,身旁人在他耳边劝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图拉莫明显气消了些,他重新坐下来,但还是狠狠瞪了一眼萧扬。
图拉莫也坚持道:“既然于顺与和川我们已经打了下来,便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
萧扬道:“如此的话,希望将来大顺兵马抵达于顺城门时,阁下还能这般轻松地说话。并且,我们已经告诉过上次来的人,要赫尔古汗回去,就拿于顺来换,按照阁下的意思,那赫尔古汗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你……”
图拉莫对萧扬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尤其是眼下他听见用一座城去换一个人回来这样的荒唐要求,只见他又猛地站起身,拔出弯刀直指萧扬!
顿时周遭沸腾起来,萧毓大声道:“你想做什么?”
刺史也怒道:“叶护这是何意?”
萧扬面对刀尖却泰然自若,道:“提醒阁下一句,我朝大军就在不远处候着,莫要打别的主意。”
萧扬此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提醒图拉莫如果想要动武来迫使他们同意,大顺的大军就在后方,二是尽管赫尔古汗也在外面,图拉莫也不可能带走他。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双方谁也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都不肯让步。
“好,我算是记住你了,”图拉莫咬牙切齿地看着萧扬,“至于两城之事,我们还需商议。”
萧扬道:“那是你们的事,如果之后你们仍不愿意撤出于顺与和川城,我们就只能刀剑上说话了。”
图拉莫愤恨地将刀收回刀鞘,道:“我们走!”
见图拉莫一行人离去,萧毓的头痛才渐渐好一点,他道:“就这么走了,那他们到底要不要撤兵啊?”
萧扬道:“总之他们没了呼沙那条路,除非他们不要命,否则是不会再南下的。”
此次谈判不欢而散,若乌月能撤兵则一切好说,不必伤及城中百姓,如若不然,就只能选择强攻了。
“走吧,回去好好准备,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回到丰州城时已是夕阳西下,待萧扬打理好军中的事务后夜已经深了。
入夏的夜晚清风徐徐,摇曳着花枝树叶,一轮明月悬挂在澄澈的夜空,月光下树影婆娑,黑色的影子随着风缠绕在过路人的脚边。
窗纸透出幽幽的烛光,蔓延出一股微黄的暖意,江端听见声响,搁下笔,抬头便看见萧扬挑开帘子走进来。
“回来了。”
萧扬“嗯”了一声,走到江端身边,凑近道:“写什么呢?”
江端仰头看着他道:“睡不着,起来随便写写。”
江端话音刚落,就见萧扬俯身去吻他,但又怕弄疼他的伤,一只手撑在桌沿,将江端环在自己身下。
温热的唇相依,带了几分缱绻,良久,萧扬才有些不舍地分开。
“今天谈判如何?”
“不欢而散,”萧扬言简意赅道,“他们现在估计是不想退兵。
江端道:“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萧扬道:“这两城是必须收回来的,他们如果苟延残喘不愿意退兵,那就只有打进去了。”
江端道:“那里面的百姓……”
萧扬道:“正是如此,所以需要想个万全的法子,要是他们主动退兵最好。”
江端点点头,而萧扬又忍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知道了。”
以前在阗安的时候,因着人多眼杂,两人又未在同一屋檐下,萧扬算是收敛些,自打江端来了丰州,夹着尾巴的狼总算是找到机会。
江端初到丰州的那个晚上,他被萧扬堵在墙角亲到喘不上气,毕竟江端自小在母亲的教养下处处礼貌得体,有些事情上不免被某些风流浪子欺压一头。
入睡时萧扬仍是抱着他,此时已经入夏,有时候江端半夜觉得热,迷迷糊糊地想推开萧扬,萧扬却是不撒手,也弄得江端心烦意乱,甚至想把萧扬踹下去。
不过在离开丰州前的某个晚上,他还真这么干过,但他还没发力,就被察觉到的萧扬一把握住脚踝,然后半个身子顺势被拉转过去,给了某人欺压上来的机会。
江端睡眠很浅,清晨萧扬起来的时候,还没碰到江端,他就醒了,因而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一起出门,他们也总会碰到像打了鸡血一样天不亮就起床晨练的萧毓。
萧毓和江端待的时间久了,越发喜欢起他来,清晨相遇的时候,萧毓总是远远地先唤江端,萧扬还半开玩笑说他还记得谁是他兄长吗?
而杨少卿在丰州遇袭前就回到了阗安,是被提前召回的,在此之前他与江端就大致查清了边境粮食一事,正好回京复命。
自元夏继位后,他与江端之间几乎断了书信往来,想来他大事已成,身边有了更多可以为他效力之人,何况他在丰州,在元夏眼里就是监视萧扬之人。
可回到京城后呢,新皇又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前楚之人?
而元夏在登基后不久,宣称紫微星于夜空中频现,以此昭告天下自己乃顺应天命而上位。
孙景山和赵清晏也没有想到,元夏会突然这么快对他们发难。
起因是元夏在处理先帝时期积压的事情时,翻出了不少变法时部分地方官员的奏折,其中写到因新法的实施,有的百姓组织暴动,不得不出兵镇压,但后果却是令暴动的范围更大。
这些先帝知道,孙景山也知道,但从古至今,没有哪一场变革是不流血的,万事开头难,变法亦是如此。
元夏却下令彻查,并让人查清共有多少地方产生了暴动,这些数目很快就到了元夏的手上。
孙景山作为主持变法之首,自然是逃不开责任,赵清晏也无可避免,于是原本就不满变法之人趁此机会参了两人一本。
这其中也还有不少地方官,有的行动过快,也是促使暴动的原因之一。
若要降罪下来,怕是得牵连不少人,正在赵清晏一筹莫展之际,孙景山却一声不吭地将所有罪责揽了下来。
他虽是孙家支系,可孙家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孙景山这些年也从未给孙家谋过利益,他一出事,不说孙家保他,他们幸灾乐祸还来不及。
他与赵清晏谋算了这么久,没算到元夏会选择获得世家的支持。
朝为天子臣,暮落阶下囚。
赵清晏想去探望孙景山却被拒之门外,而孙景山着囚衣戴镣铐仍是一脸平淡,独自坐在诏狱一角闭目养神。
听到外面有声响,孙景山都不为所动,直到有狱卒打开门,来人的衣衫掀起的风拂过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孙景山才缓缓睁眼。
“你怎么来了?”
徐沛讽刺般笑道:“来看看你。”
孙景山不理他,徐沛缓缓走上前,兀自感叹道:“今天怎么不像以前一样跟我吵了,你不是一向很擅长与人争论吗?”
孙景山闭目道:“你今日若是专程来看我笑话,倒还辛苦你走这一趟。”
徐沛道:“你我斗了这么多年,最终到底是没赢过我。”
孙景山道:“若你眼中仅存在输赢,又何来担起为官的职责。”
徐沛道:“可我早告诉过你变法不可行,我好言相劝你却不听,你一意孤行,落得如此结局是你咎由自取,甚至差点连累他人。”
孙景山不答话,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徐沛环视了一眼牢房,“这个地方很适合你,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搅你做白日梦。真遗憾啊,孙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替你说句话。”
孙景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何须让他们替我说话?”
徐沛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谁若是做官做到你这个样子,也只会像你一样,众叛亲离,所有付诸东流。”
孙景山:“不,我还有妻儿,我还有值得信任的忘年交。”
“你说赵清晏吗?”徐沛笑了笑,“他现在也自身难保,你觉得扛了所有的罪责,他们就能一帆风顺了吗?真是痴心妄想,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皇上针对的不止是你,而是整个新法。”
孙景山蹙起眉,“变法乃国之大势所趋,如今不变,到将来终究会变。”
徐沛道:“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语罢,徐沛转过身去,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我还以为……我能一辈子和你这样斗下去。”
孙景山缓缓睁开眼,看着徐沛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说些什么好。
又见徐沛偏过头,道:“孙居泰,你若是被贬出京后再回不到阗安,我这辈子都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