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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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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萧扬走后,禁军之事大多落在了卫霄一人身上,于是元晔临时受命,暂替了萧扬的位置。

卫霄虽然性子不争不抢,但也知道元晔作为皇子,自然是想要握牢这个权力,且不论宣和帝是否会在萧扬回来后把权力交还,至少卫霄手中的权,元晔是不能动半分。

迄今为止,和川与于顺已陷落多月,很多人都在焦灼地观望着。而没有人想到,大顺与乌月的第一场战役会在猝不及防间爆发。

起源是萧毓带了一小队人马于夜色中悄然靠近和川城东,想要勘察附近的地形,没想到与乌月人撞了个正着,而萧毓等人身后赫然是断崖,除了迎战没有别的选择。

冲突发生得突然,明晃晃的弯刀从面前划过时,萧毓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他知道不能让这些人活着回到和川。

乌月人时常在夜间捕获猎物,因而夜间作战能力很强,但好在他们人不多,萧毓身边也有半队精锐,不至于惨败,但也是因为如此,双方情况都十分惨烈。

萧毓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后,他勉强支起身体环顾四周,不知是血模糊了双眼,还是夜色太浓,除了他,周围已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试图借着月光去翻找还活着的将士,可几乎没有人回应他。

萧毓不死心,一个一个地摇晃着,用沙哑的嗓子喊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死人堆里传出来,他大喜,连滚带爬地寻去,可平日里和他兄弟相称的人此时却让他快走。

可萧毓怎么狠的下心,他扯下衣料将那人固定在自己背上,一瘸一拐地将他背回去,可路太远,等到丰州时,背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迷茫地回到营中,仿佛丢了魂,满身的血让每个路过的人都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等来了怒气冲冲的萧扬,他知道萧扬等他多时了,而一向害怕萧扬生气的他,头一回没有捂着头大喊我错了。

他茫然地望着萧扬,萧扬见他这副样子,终是没有狠下心,已经抬起的手硬生生收回来,他咬牙道:“萧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萧毓怔了好一会,却说不出话。

“私自领兵外出,还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急功近利,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萧毓垂下眸。

“自去领罚。”

有人上来劝萧扬,说道萧毓受伤重,可能受不住律罚,可萧扬并没有理会。

其实萧毓并非是急功近利,而是前日他在萧扬手中偷瞄见皇帝的旨意,上说希望萧扬尽快夺回两城,而自萧扬命他与回纥谈判那时起,他就知道萧扬想要和平解决此事,毕竟大顺如今的国力支撑不了太久的战争,于是想替萧扬分担一些,却没想到会演变成如今局面。

入夜后,萧毓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恍惚之间忽然感觉有人进来,他缓缓撑开眼睛,而清醒的代价是后背的伤更为疼痛,不由得咧着嘴倒吸一口气。

萧毓知道是谁,也提不上力气同他讲话,或者说他并不想讲。

忽然后背上泛起一股清凉,疼痛也消散了不少,迷迷糊糊的似乎又有了困意。

萧扬轻轻拉来椅子,“我知道你心里也难受,但事已发生,罚也罚了,便好好记个教训,别忘了他们。”

萧扬微垂着眸,目光不知落在哪个角落。

“战争就是这样,总有人会为太平而死,你如果连这点都不能接受,萧毓,你觉得你还是萧家的人吗?”

萧毓抬起眼,目光终于停在他的身上,他沉默了半晌,道:“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当年长兄去世,兄长你在想什么?”

当年萧毓还小,母亲去世后又一直在逃离,生了很久的病,很多事情他都已经不大记得,只记得长兄高大的背影,以及总是温温柔柔的嗓音。

此话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萧毓犹豫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萧扬并没有回避,声音微哑道:“初闻之时,自然是十分悲痛,分明我们不久前才见过,我也恨自己……”

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回去,没有早一点将宣和帝增派的援军带去。

“曾经我以为只要父亲和长兄在,我们就能一直平淡而幸福地生活下去,虽然如今我也是这样觉得,可这么多年过去,这其中早就不复存在。”

萧扬站起身侧对着萧毓,萧毓抬头看见萧扬的身子有一半陷在黑暗中,强大而又孤独。

“我不信命数,不信生死有命,可依旧要面对至亲的离去而无能为力,所以萧毓……”

萧扬的目光回落在他身上,“命运再残酷,你也必须站起来面对,你以前不是常说,一味逃避非男子所为吗?”

萧毓耷拉着头,萧扬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年长者可以替你挡下一些苦难,只愿你无忧无虑长大,可人生中有的苦难需要你自己跨过去。”

“我知道,”萧毓闷声道。

萧扬蹲下身,轻轻将手放在萧毓的头上,他其实并不想同萧毓讲这些,可今非昔比,他是多希望萧毓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昔年晋元帝扶萧氏一族,沙场上的血育出一百多年的荣华,萧家的男子都是在刀枪中磨练的,即使少有战事,可他们也不敢松懈,女子则是要为家族荣光谈嫁,这也是世家大族心照不宣的默契。

萧扬这一辈没有女子,家中也只剩下在宫中步履维艰的萧玉言,风光霁月的前世子萧恺也英年早逝,也不怪人人说萧家的气数已尽。

可萧扬也不记得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好像岁月就在弹指间过去了,萧家也还在,仍为湖城四家之一,他也成为了大部分人谈之色变之人。

他并不经常去回想往事,过去之事便是过去了,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往事旧人总会令他辗转难眠。

萧毓总说他是个无情之人,每次祭奠母亲和长兄时,萧扬都不去。

可他是真的不想吗?

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思念,只是萧扬他不敢,他怕母亲和长兄见到萧家这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会难过,若没能重塑萧家荣光,他怕是无颜面对,他也不想萧毓像他一般。

功成以前,他不敢回头看。

-

“母亲。”

宣和帝很多年都再也没有这样叫过太后卫氏了。

彼时卫连钰闭着双目,手中转动的佛珠一顿。

宣和帝摆手屏退了殿中的人,随意坐在了一旁,按理说他是皇帝,最应坐在上首,可今日他并没有这样做。

“多少年没有这样唤过了?”

不仅如此,两人这么多年也很少再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当年若非先帝抱病,糊涂地将许多朝事都让太后替他打理,也不会造成她暗中结党拉派的局面,而雍景之变后,元诚即位,也就是现在的宣和帝。

自从太后被迫交权后,这么多年其实他也很少来过,两个人的关系一点点降温,磨灭了曾经的养育之情,甚至到如今剑拔弩张。

宣和帝生母走得早,先帝便将他交给卫连钰扶养,和当年雍景之变的败者三皇子一同长大,可两兄弟最终的结局天差地别,一个作为叛臣被于闹市处斩,一个高坐帝王之位享无边绵延。

或许也是因为三皇子一事,两人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太后认为若不是元诚,她的孩子就不会死,是他不择手段获得胜利,也让她受无尽痛苦。

“从前你总说元姜是弟弟,叫我让着他些,我也这么做了,本该是兄友弟恭,母子和睦,可最后的结局究竟是谁造成的,想必你是清楚的。”

卫连钰紧闭双目,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愈发快。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恨我到如此地步,不惜下一局这么多年的棋,只为报你的仇。”

她忽然睁开眼,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难怪今日宣和帝身后少了一人,原来他都知道了。

“二十多年了,晁信几乎成为我最信任之人,没想到他也是你埋在我身边的棋子。”

宣和帝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真是我老了,身体不好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他在给我下毒。”

“所以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平静道。

宣和帝沉默了一瞬,道:“我也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孩子看待过?”

“没有。”

太后不愧是太后,她知道今日也许自身难保,可哪怕最后一刻,她也要在宣和帝心上再插上一把刀,谁都别想好过。

“好,”宣和帝笑着站起身,“好啊。”

卫连钰不再讲话,也不看他,重新闭上眼转动着手中佛珠,仿佛一切置身事外。

“那些年,无非是朕痴心妄想罢了。”

手中的茶盏被宣和帝甩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骤起,茶盏破碎得七零八落,不复见此前的华美。

一国之君坐享万里江山,面对养育自己的母亲,却只能得到一句冷冰的否认,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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