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周屹川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一根属于尤秋白的手指。
胃里翻涌的感觉漫了上来,差点从他的喉管中涌出。
蔺行淮清楚尽管周屹川现在是清醒的,看到这根食指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倒不是他的道德感有多么的崇高,相反,他的道德感特别的低下,他之所以眼眶泛酸,唾液止不住地分泌出来,是他害怕他的手指,在将来的某一日也会以这种方式浸泡在福尔马林中。
周屹川会放过他吗?
他捅破了最后一张理智的纸,并且向他展开了攻击欲。
从这一点就说明,他不会的。
蔺行淮咬紧牙关,将那股翻山倒海的感觉压了下去,连着他的手都在忍不住地发抖,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他不由去想,周屹川割下了尤秋白的手指,并且以礼物的名义寄给了他。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为了更好的控制他?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在泄愤?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
想到昨晚上的手电筒,被动过的相册,半夜潜入他房间身份不明的人。
这些事串联到一起都尽显得诡异。
这已经超出了恐吓的范畴,周屹川是在告诉他,如果他再敢背叛他,那么终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对待他。
尤秋白现在的下场,就是未来他的结局。
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忽然想起上一次回档时,周屹川给他念的那行话;
你捧着花,像来求爱的人,
却一生躲在爱里,一言不发的沙,
是潺在屋檐,爬满窗的雨。
而我抓不住,捧不起……
直到你从我的指间消失,直到你干涸到蒸发。
当夜,他倒在周屹川的膝盖上,感受着血液从喉间淌下,直到体温失衡,心跳停止。
阖上眼的那一刻,他的额角传来一阵半凉半温的触感。
似乎是一个掺杂了泪的吻。
听觉,是人在死亡前最后消失的感官。
他说,“爱我吧,蔺行淮。”
那句话被他听得真切。
因为周屹川认为只要他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一刻,那么他就会永远地爱他,直到灵魂泯灭,万物消失。
一切的存在都被寸寸碾磨,所有的东西全部被摧毁。
什么都不剩下。
那样,他才会松开手。
可惜,综上所述,那些全都不会有发生的可能性。
蔺行淮把玻璃罐藏进了抽屉中。
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指发抖的幅度却出卖了他。
楼层内安静至极,只有蔺行淮砰砰狂跳地心脏声。
他耳边突然变得嘈杂。
脑子也乱糟糟的。
原先眨眼间就能消磨一大半的时间慢到像被拉长了的麦芽糖。
这个想法一旦经过脑中,蔺行淮就近似当头迎了一棒——
他猛然抬起了头。
推拉门前,一个瘦长的身形杵立在门框边。
那对眼的虹膜映着泛粉的光,应该是天花板上的灯管投在了他的眼底。
周屹川的视力太好了,好到能把蔺行淮的所有动作都包揽在眼中。
他看见了他手指的抖动,看见了他嘴唇抿起的那条线。
蔺行淮身体的僵硬无一不在告知着对方,他在害怕,他想尖叫。
要是情况和身体允许,他早就从门的另一边逃出去了。
可周屹川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
不论他跑去哪里,他都能抓到他。
这种举动被周屹川解读成了另外的一种意思。
他在抵触他。
他讨厌他!
周屹川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视线像刀尖一样抵在他的脸上,徘徊。
近乎一尾湿滑的鱼在游动。
蔺行淮看到他就想起了那根白花花的手指,上面有多处切痕。
所以他不是一下子割掉的,而是慢慢地切割。
他不敢想那会有多痛。
周屹川的行踪神出鬼没,他也许上一刻还在家中悠闲地喝着茶,或者一杯刚泡好的咖啡,下一刻就能毫无征兆地站在他的面前,擦拭着手上的水果刀。
他很想使自己保持冷静,但身体的激素让他处于一种极端恐惧的状态中。
这也说明了他注定不能平静地和周屹川去交流,他越紧张,肢体的僵直化就表现得越明显。
周屹川的行走速度快到不像人,虽然他的身上有很多地方都透着非人感。
像怪物,像动物,像AI。
总之,不像是人。
片刻,周屹川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垂下眼,握住了蔺行淮的手。
凉的。
如同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皱起眉端,把蔺行淮揽入怀中,手臂发力将他紧紧抱住。
“有人想要跟我抢走你。”
周屹川无厘头地说出这句话,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
不够,还不够。
仅仅是抱着还不能满足他。
怀中的人挣扎了一下,好似想挣脱掉他的怀抱。
可蔺行淮没能成功。
周屹川凑近的那一瞬,他就嗅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好像在哪闻到过。
熟悉到让他骨头发麻,冷汗大片大片地沾湿衣服。
等气体钻入鼻中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类特质的迷药。
他的瞳孔猛地扩张开。
几近是在那一秒,他产生了巨大的,想反抗的情绪。
但蔺行淮的四肢发软,整个人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昏厥前,他听到周屹川说。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只能是我的。”
“你说的,你只要我。”
……这个疯子。
蔺行淮咬牙,在心底骂了一声。
.
刺目的灯骤然亮起,比任何的强光还要扎眼。
蔺行淮却能感知到,有人替他挡了挡。
是周屹川。
他到底想做什么。
蔺行淮撑开了翁动的眼睫,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他呆呆地注视着这儿的陈设。
周屹川,他不在这里。
他居然不在。
喷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蔺行淮的大脑只能供他问出简单的问题。
例如,这儿是哪?
还有,周屹川呢?
这两个问题在短时间内都得不到解惑。
蔺行淮在这张床上睡了很久,钟头大概是在三到四个小时左右。
窗帘的遮光性异常好,整个房间陷入了灰暗中。
或许是周屹川的有意为之。
他开始斟酌起周屹川当时说得那一番话,他说,有人想抢走他。
那个人是谁?
蔺行淮的大脑昏昏沉沉的。
这种平时极为容易想到的事情,他这会儿得花费更多的心思去想,去猜。
难道和昨晚动他相框的人有关系?
他想,周屹川有在他的房间内放摄像头,在屏幕后的他能看得更清楚。
他肯定是看见了,才会选择把自己给关起来。
以这种偏激的方式保护他。
蔺行淮的思维进入到了一种空茫的状况中,像凝固的膏体。
他闭了闭眼,又叹了口气。
蔺行淮在等,等周屹川进来。
他的手臂还能动,不过也只有手臂能动了,其余的几乎都不受他的控制。
他不免去想,他真的就这样被监禁起来了?
那之后的剧情该怎么打。
这是一个难题。
事已至此,周屹川是不会让他轻易自杀的。
更不会在像以前那般,随时握着一把美工刀,等待结束他的生命。
在他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后,不见一丁点的劫后余生,反而更加担忧了。
蔺行淮艰难地抬起了手臂,他在空中伸出手指一划。
打开了那张半透明的面板。
主系统上,显示着一个长方形的条框:剧情进度48%
蔺行淮先是怔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48?!
他触发了被囚禁的剧情,居然一下子就冲到了48!
要知道,就连他在外边尽心尽责攻略周屹川,费尽心思推动剧情,都不见这个剧情值能涨一点。
蔺行淮悲喜交加,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其他的。
他艰难地放下手臂。
真是误打误撞。
当他这么想着,耳朵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声动静。
那是他听过无数遍的脚步声。
啪嗒…
是毛拖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蔺行淮警觉地闭上了眼,那是一种反射条件。
他清楚,装睡是最安全的。
可是他忘了,周屹川同样也会在这儿的房间安装摄像头。
蔺行淮的喉咙像被黏住了一般。
他打算先装到底,至于别的…后面再说。
嘎吱——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门后的人用偷窥的目光看向他,自上而下地扫过蔺行淮。
他搅动了下手中的汤匙。
带着米粥浇在粥汁上的声响。
哗啦、哗啦。
蔺行淮的眼皮贴在了一块儿,黑暗将他的视力剥夺,让听力更清晰了。
他听见周屹川端着一碗尚热的粥,或是汤汁走了进来。
那有浓稠的水在搅弄的动静。
他这是头一回佩服自己的听力能好到这个地步。
它就像救了自己一命。
床板发出塌陷的响声,小到几不可闻,周屹川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吸进肺里的氧气在慢慢地吐出。
蔺行淮假设此刻睁着眼,那他就能看见周屹川逼近的脸。
他如同一个怪物,紧紧盯着他。
阴影笼罩在他的脸上,胸脯上,那一碗小米粥被放在了床头柜上。
“小淮?”
周屹川呢喃着,叫着他的名字。
他的语调冰冷到不带起伏,冷冷地看着蔺行淮。
看到他紧绷着的肩颈线也在展开。
周屹川用侧脸去蹭他的脸颊,说道:“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
“你想逃走,可我放不开你。”
他说,“你在听,对吗?”
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小腹。
那是一把枪/械,上了膛的枪。
蔺行淮的心跳在剧烈地跳动着,从胸膛挤在了嗓子眼。
他就快要呕出来,又被他强行地,生硬地给咽了回去。
演下去,不能睁眼!
周屹川握着枪,而他的剧情打到了48。
他不能放弃这个48。
想来,周屹川早就发觉了。
他的唇吻过了蔺行淮的下巴,唇,鼻梁,眼睛,额头。
嗒。
枪栓被他拔掉了。
食指扣在了扳机上,一秒,两秒。
周屹川在等他睁眼。
而蔺行淮,也确实睁开了眼睛。
他喘着气,说:“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蔺行淮的嗓音哑到不行,一半是惊的。
但他说,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