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齐昭不解“你不是别国质子吗?怎么你娘也被囚在这儿?”
萧卿卿垂眸思索着如何和母亲解释这件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我不是,我是大梁的公主。”
“你是......”齐昭瞪大了眼睛“你是大梁皇帝的女儿?”
萧卿卿没有说话,她拧着眉毛想着,母亲身体不好,怕是不能下水,那出城这段路要怎么办呢?
齐昭感慨道:“这皇帝连自己的女儿都关,看来我确实得跑。”
萧卿卿不想闲聊,抬头对齐昭说到:“我要快些去和我娘说,再做些准备,长华殿酉时开宴,我到时候在这里等你。”
说罢,便转身跑进了院子,还回手关上了门。
许是方才说话用了太多力气,陆铮已经睡去。玉蔓轻声地唤着萧卿卿:“公主,时候不早了,奴婢为公主梳妆吧。”
萧卿卿似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娘的身子近些日子又弱了些。”
银枝姑姑走到近前,小声地对她说到:“放心吧公主,皇上还是牵挂夫人的,每次请奏都派了太医来医治,奴婢昨日已差人去请,等太医来了,夫人便会好起来的。”
等不了了,来不及了,今日便要逃出这个牢笼。然而,母亲的身体显然无法承受齐昭的逃跑计划。
怎么办,怎么办啊?
玉蔓见她还在院中发呆,便着急地拉起她,前去梳妆,可一坐在镜前,萧卿卿的眼泪便像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玉蔓慌张地伸手去擦:“这可如何是好,公主莫哭,莫哭啊。”
“玉蔓。”萧卿卿开口:“别梳了,今晚我不去长华殿。”
等到天色将暗,齐昭再次回来,却看到还是萧卿卿一人站在门口。
她的眼眶红红的,整个人颓丧着,似是刚被抓入笼中的小兔子。
齐昭走上前来,问到:“怎么了,你娘不走吗?”
萧卿卿咬着嘴唇,小声地说:“我娘身体不好,现在走不了。”
“啊,那你呢,要先走吗?”齐昭挠挠头,有些着急地问。
萧卿卿沉默片刻,又攥了攥拳头,一字一顿地说“不,我一定要带我娘一起走。”
“那......”
“但我还是会帮你。”萧卿卿抬头望向齐昭“也不是帮你,我和你一起出去,我把出去的路记住,找得到那凤川河,来日有机会,我再带我娘逃出去。”
齐昭看着萧卿卿灼人的眼神,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果然如齐昭所说,阖宫的宫人都在忙着长华殿的盛宴,没人会来这皇宫偏僻的角落。
萧卿卿蹲在草堆中隐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远处小路来人的方向,齐昭便趴在地上,半个身子探进狗洞中,一把一把地挖着土。
许是这洞口越挖越大,齐昭便放松了些,压低着声音和不远处的萧卿卿聊了起来。
“萧卿卿,要是跑出去,我要回家,你去哪里?”
“不知道,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里就行。”
“对了,那个萧珹是你哥哥吧?”齐昭想起什么“我今日见过他。”
萧卿卿晃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问:“他还好吧。”
“就见了一面,没看出什么好不好,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被关在这儿?”
萧卿卿盯着远处的眼神暗淡了些:“我娘是被我连累的,哥哥是皇子,没有受我牵连。”
“那挺好的,这样你们娘俩走了,也没有牵挂。”齐昭用沾满泥土的手背蹭了蹭额上的汗,点头说到。
萧卿卿问:“那你哥哥呢,你就这样走了,你哥哥不会受牵连吗?”
齐昭头也没抬,放心地回着:“我好歹是南黎的王族,人在你们大梁丢了,我们南黎还没发难,你们皇帝还能怪上我哥不成?”“何况我哥厉害着呢,他今年才十八岁,就能带兵逼退在边境作乱多年的月氏部族,他不怕。我就偷偷跑回家,在家等他。”
萧卿卿点点头,又想起自己的哥哥,他其实还是受了牵连的,虽是皇子,可没有母亲在身边,一人在这宫中生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又想起上个月哥哥来时,遇到门口的侍卫为难,哥哥小心地递着银子,说着好话的样子。
但是现在,顾不上许多了,逃不逃出去,哥哥也还是一样,可母亲却等不了了。她曾无数次听母亲讲过随外公出征打仗的事,母亲讲这些事时,眼睛亮亮的。
她记得,母亲无数次地望着天,对她说,天空可不是只有这么一点,它可大了,在垣郡的草原上看,无边无际,没有这些宫墙瓦片框着,真好。
母亲等不了了,一定要出去!
“成了,萧卿卿,成了!”
萧卿卿顺着齐昭的声音看过去,只见他的大半个身子已经爬出宫墙,很快,整个身子都消失在洞口。
萧卿卿的心咚咚跳着,她小心地靠近洞口,探头看着,齐昭的脸赫然出现,吓地她险些叫出声来,慌忙捂住嘴。
齐昭把手从洞口伸进来,语气有些急:“快点呀萧卿卿,别愣着了。”
萧卿卿趴下身子,将手递给齐昭。齐昭的手上满是泥土和汗水,有些滑腻,萧卿卿便用手指攀上他的手腕,借力向前。
这面墙的外面是一片不大的竹林,齐昭拉着萧卿卿,飞快地跑着,他声音有些晃,但还是脚步飞快,边跑边说:“你记住了,从洞口出来就往这里跑,直着跑,这林子不大,穿过去就是城外的官道,再穿过去就是河。别回头,一直跑,记住了吗?”
萧卿卿被齐昭拉着,艰难地点点头。
二人很快便到了官道旁,已过酉时,官道上并没有行人,倒是偶有几辆车和巡道的侍卫经过,齐昭将萧卿卿拉到身边,压低身子,小声说到:“你看着来人,我看着去人,等没有来人,走过去的也离远的时候,我们就穿过去。”
许是因为紧张,齐昭的呼吸很重,热气在萧卿卿的耳旁一股股吹过,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齐昭却一把拉住了她,压低声音吼了一声:“别动!”
萧卿卿立马僵住,不敢动了,果然,一个车队很快从面前的官道驶过。齐昭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官道,萧卿卿憋憋嘴,又点了点头。
不知沉默了多久,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萧卿卿小声说到:“没有人来了。”
“好,这边也走远了。”
二人对视一眼,齐昭捏着手中萧卿卿的手心。
一下,两下,三下。
两道小小的身影快速地穿过官道,便消失了,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齐昭咧着嘴捏着自己的脚腕,头上的汗珠直流,萧卿卿则一脸慌张,她回头看着三尺高的堤坝上的官道,又回头看着萧珹疼到扭曲的脸,手足无措。
齐昭咬着牙,低声叫着萧卿卿的名字,可萧卿卿显然吓到了,刚才两人穿过官道便一脚踏空,她自己被什么垫着滚了下来,并无大碍,但齐昭显然受了伤。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萧卿卿!”齐昭一把攥住了萧卿卿慌张的手,压低了声音:“这里的堤坝,你也要好好记着,再跑到这里不要摔下来了,记住了吗?”
萧卿卿被齐昭拉回了神,急忙说到:“我记住了,你的脚怎么了,还能走吗?”
齐昭又咧开嘴,这回却是笑了:“不碍事,已经好了,行了,看到了吗,这里就是河了,往前游,不要多久就能看到城墙,过了城墙便出了城,到那时就上岸,沿着河流的方向走。”
萧卿卿还在担心着齐昭的脚,有些心不在焉。
“你好好记着。”齐昭板起了脸“只有一次机会,要是被抓住了,就再逃不出来了。”
萧卿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使劲地点点头。
齐昭这才放心一般,说到:“行了,我要走了,顺着这里爬上去,还像刚才一样,原路回去,你可以吗?”
萧卿卿又点点头。
齐昭慢慢地活动着脚:“现在天更黑了,比刚才好走了,你回去吧。”
萧卿卿咬咬牙,说到:“我看着你走了我在回去。”她还是担心齐昭的伤势。
齐昭看着她坚持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说到:“好吧。那小公主,后会有期,等你逃出来去南黎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哦,还有你娘。”说罢,动作极轻地下了水。
这水怎么这么凉?齐昭一下去便知不妙,他算错了一点,南黎的冬天可没有这么冷,在这刺骨的河水里,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游得出去,何况刚刚伤到的脚还用不上力。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回头了。齐昭咬咬牙,故作镇定地朝萧卿卿挥挥手,向远处游去。
萧卿卿看着水中的少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回到:“后会有期。”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齐昭确实没事,便回身向堤上爬去,她费力地用手指抓着石块攀爬,废了点劲才又爬回官道边。萧卿卿蹲在草丛中,缓着自己的呼吸,按刚才齐昭教的,等待时机好一下穿过去。这一缓,便又走了神,还会再见吗?南黎很远吗?我们如果真能走到南黎,到时候他会不会都不认得我了。
想到这里,她回头又像那水面忘去。
人呢?
萧卿卿心中一沉,齐昭不会游这么快的,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她脊背发凉,猛地站起身,又猛地坐下,双手一用力,从堤坝上再次滑了下去。
手臂上被石块划破渗出了血,她也都无暇顾及。她沿着斜斜的堤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压低声音叫着齐昭的名字。
无人回应。
萧卿卿慌了,顾不上许多,她提高了声音:“齐昭!齐昭!”路上经过的马车上,已经开始有人好奇地向凤川河的方向张望。
依然没有回应。
萧卿卿回头看了眼远处,那皇宫并不在视线之内,她几乎没有犹豫,踏入了寒冰般的河水里。
齐昭,你不是说后会有期吗?不是还要好好招待我和我娘的吗?我怎么,怎么能让你连凤川城都走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