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川照顾了程雾整整一天一夜，程雾终于消了气。
手机里的信息多得爆炸，不知道贺临川在什么时候趁程雾半醒半昏的状态下，哄着程雾解开了密码，跟学校老师和程奶奶报备了一下。
不过程雾放心的是，他早就把和贺玉山的聊天记录删了。
程雾重新开始上学，重新开始和贺临川一起放学，一起上网，一起回出租屋。然后中间请一天假去照顾奶奶。
日子一直这样过着，就快到了贺临川比赛评选的时候。
程雾在等贺临川的比赛结果，如果贺临川没有得到第一名，那程雾就让贺临川回家去。但如果贺临川得了第一名，程雾也会劝贺临川回家去，因为程雾觉得贺临川会听自己的话。
秋风微凉，程雾和贺临川都穿上了秋日校服。比赛马上开始投稿，贺临川要到网吧去忙曲子，程雾让贺临川揉了揉脑袋以后，骑着电动车就往医院走。
贺临川盯着程雾的脸蛋，看见圆润了一圈的脸颊，贺临川觉得十分瞒着。他拉住要走的程雾，“今天晚上要回来的对不对？”
“嗯，看了奶奶我就回去。”
“我在家等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哦，不要让我等太久。”贺临川朝着程雾小声撒娇。
程雾捏了一下贺临川的左手小拇指，“我一定早点回来，你晚上在网吧写曲子也要吃晚饭。”
“行！”贺临川笑着放程雾离开，直到程雾的身影离开眼眶，贺临川才哼着小曲离开。
程雾骑到转角的时候，还偷偷看了一眼贺临川，就看见贺临川单手拉着书包肩带，一直矗立在原地，炙热的眼神好像隔着几百米都能精准地落在程雾身上。
程雾拧着油门，一下冲向医院。
下午的医院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程雾大约等了一分钟的电梯，随着零零散散的几人一起乘上电梯。
下电梯的时候，旁边戴着口罩的女人的布包里的一个小红包掉在程雾脚边，程雾弯下腰捡起来，递给没有意识到掉了东西还要往前走的女人。
女人被喊住的时候愣了愣，然后接过程雾手上的红色小包，说了一声谢谢，就转头离开。
程雾摇摇头说没关系，就动身走进了奶奶的病房。
任妈妈今天给程雾发了消息，说是今天厂里有事，要早点离开。于是程雾进病房的时候，只有奶奶一个人靠在床边眯着眼看手机。
程雾把书包放在床头柜上，坐在一边给奶奶打开买的饭，饭香溢出来，弥漫在病房中的酒精中，“奶，饿了吗？”
“哎呀，这手机怎么动不了了？”程奶奶把手机递给程雾。
程雾接过手机一看，程奶奶短信和垃圾文件已经堆了不知道多少个九九加，程雾把短信和不要的文件全部删了，然后把内存清出许多，重新递给奶奶。
程奶奶拿着手机，刷视频果然不卡了，“哎呀！大学生！文曲星！我孙子读书果然厉害！我看视频上说黑客赚钱多，小雾你以后读完大学就去当黑客。”
“为什么要当黑客？”程雾拿着勺子递给奶奶问。
“黑客听说赚钱多，有些还为国家办事，比干部的饭碗还稳。”
程雾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说：“真的吗？那我想想。”
奶奶被逗得呵呵笑，拿着勺子的手有些抖，程雾想接过来喂她，却被奶奶躲过去，“你奶我还有力气。你以后这么有出息，也是我带出来的！你爸那家伙一点都没远见，我就说程雾这孙子有出息！他还偏要跟我犟！”
程雾没接话，奶奶抬眼打量了一下程雾，“你不要怪你爸，他始终是生了你。”
“我没有怪他。”
“那你也不要怪你妈，她就是脑子有病，才对你那样，她之前都不那样的。”
程雾把橘子递给奶奶，“你吃吗？”
“你吃，我吃不得这些！”奶奶把橘子推过去，端着粥开始喝。
程雾默默一口一口吃完橘子。不管以前怎么样，还是未来怎么样，程雾现在待在奶奶身边，就是最好的。
隔壁床位老太死了之后，不知怎么，就一直没有来人住下。这几天奶奶都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除了任妈妈和程雾和她聊天，她就只能玩手机，居然还有些冷清。
程雾开始剥第二颗橘子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打开，一个戴着黑口罩的男人进来之后又把门给反锁了。
他本来以为是隔壁床的家属，可程雾一低头，就看见他一双沧桑眼睛中的恨意，以及手上拿着的小刀。
刀光闪过，程雾登一下站起来，把奶奶护在身后，皱起眉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女儿这么乖，我女儿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她就这么死了……”男人摘下黑口罩，双眼弥出两行清泪，路过日夜沧桑，皱纹满布的脸。
“你这么狠心！”男人举起手中那把尖刀，程雾咽下一口口水，不敢惊动对方。
他是马梦岚父亲，程雾一直觉得这件事关于自己的误会已经解决了，不然警察怎么会不来找自己。
没想到马梦岚居然死了，也没想到她家里的人会找到自己。
奶奶在身后有些慌张，急急拉着程雾的衣服，探出身子就看见马父对着程雾的尖刀，她喘着想站起来，“你干什么！你拿着刀威胁谁呢！？”
程雾浑身冒汗把奶奶往后拉，床头有铃声，程雾悄悄凑过去打算从背后拉铃引起护士站的注意。
“我不知道你女儿经历了什么，但是那天晚上我就是让你女儿在隔壁屋子住了一晚上，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男人红着眼眶抓住刀更近一步，程雾被逼着下意识要往后退，但是身后就是病床。
奶奶吓得手开始发抖，却还是拼命把程雾往后拉，大喊着：“你在犯法啊！要杀人了！救命啊！”
奶奶也想到床头的拉铃，勾住线要摁铃的钮，程雾抓住奶奶的手，“等一下！”
他急着拦住奶奶，转头一看，马父果然被激怒了，咬着牙就冲过来，程雾心一狠，抓过椅子打在他的手上，然后一脚蹬在他的肚子上。
马父被踢朝向一边踉跄了一下，这时候奶奶已经拉了铃。
程雾也不管奶奶是否能走路，把奶奶拉下来，就要扶着她往外走。
被正对着踢到肚子的马父呻吟了一声，重新抓过地上的刀怒吼着就要再一次冲过来。程雾放开奶奶，咬着牙抓住马父手里的刀，把马父堵在半路。
手上瞬间剧疼无比，猩红的鲜血汩汩涌出，但程雾不敢放手，他咬着牙抓紧马父的手，膝盖一脚踢在马父的□□。
马父不过是个开车的中年男人，尽管一腔怒火，可他浑身没有一点打斗技巧，对上程雾，除了一身蛮力，一点其他招都没有。
但恰恰好，程雾的力气也不小。
“奶奶，快走！去找人！”程雾朝着奶奶大喊。可被踢的满头大汗的马父却嘶吼出来：“你这个畜牲！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我女儿怎么可能会拖着那副身体死去！”
“你们都走不了！你们这些狗日的都要给我女儿偿命！！”马父如陷入绝境中的烈马的最后一次挣扎，猛地开始抽程雾手中的刀，头也开始往程雾身上撞。
刀不断划过程雾的手心，程雾却只能咬着牙拼命抵住骨肉撕裂的痛，把马父摁在原地。
他余光看见奶奶已经走到门口，手已经颤颤巍巍的要把门锁打开。病房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已经有人围观病房门口。
只要把门打开，有人进来帮忙，至少，至少奶奶不会出事。程雾眼泪已经因为剧痛聚到眼眶，身体却是死犟着不放开暴怒的马父。
反锁着的门终于被打开。
可下一秒，门轰然朝着奶奶推去，奶奶被门骤然抵着摔在地上。
程雾握着马父的手和刀的身子一顿，门口走进一个跟马父一样带着黑口罩的女人，她一脚跨进病房，从红色小包中掏出一把小匕首。
匕首被她握在手中高高举起，程雾瞬间放开马父的手，用尽此生的力气奔向门口，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要抓住那把高悬的刀。
可就像马父挣脱不了程雾的禁锢一样，程雾一样制止不了那把刀落进奶奶的身体里。
程雾拼命冲向女人，猛烈的撞击把女人撞出了门外。他们像两条深海里的鱼跳入烈日下的沙滩中一般，胸口剧烈起伏，但都不能吸入一丝空气。
眼泪夺眶而出，程雾抖着身子从女人身上爬起来，如丫丫学步的孩子爬行般爬到奶奶身边。
空气中是尖叫，怒吼，地上是鲜血，尸体。程雾抱着奶奶，抬起头，屋子里的马父举起手上那把沾满血的刀，就要朝着程雾冲过来。
刀尖对着的是程雾的头，却在半空中拦下。
保安拿着防暴叉，抵住马父。被程雾撞到地上的王阿姨站不起来，被保安和医生围在地上。
有人从程雾想要掰开程雾的手，程雾看清是医生后，浑身卸力让他们围着奶奶开始抢救起来。
程雾抖着身子站起来，有护士注意到程雾的手，叫人过来开始处理程雾手中的伤。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这些畜牲！我要为我女儿报仇！”马父即使被保安团团围住，嘴里也不忘诅咒程雾：“当官的欺负百姓！你们这辈子死了都要下十八层地狱！”
地狱，程雾想着，地狱这种东西早在他在老家放火的时候就该下了！
程雾红着眼挣脱护士，猛地冲向还在怒吼的马父，医生们都是震惊着拦住程雾，“准备手术！要准备手术！”
护士们推着车过来，程雾回过神，没再往马父那里冲，而是和医生们一起把奶奶抬到车上，跟着车一起走到手术室之前。
有人过来给想带程雾去包扎伤口，程雾抬起手看了一下，伤口已经可以见到骨头了，那天给程雾糖的那个护士强行把程雾带着过去把手处理了，又放程雾回到手术室之前。
医院因为这件事瞬间开始闹腾，不少人都悬着一颗心，就连医院都加大了安保。
中途有警察来找过程雾，想请他录口供，却被程雾冷着脸以沉默回答。
任妈妈和任朝雨都来了，手术室外又是一片哭声。手术灯闪了好久好久，灯光比出租屋和老城区的家里的灯还要亮。
可熄灭的时候也都一样。
可它熄灭的时候，程雾收到了一张死亡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