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山中虽荒凉了些,景色却是好的,叮咚作响的山泉汇作了条清亮的溪水,一头梅花鹿正往这边来。
待它把头伸向溪水时,草丛里探出一柄长弓。箭矢破空,寒芒忽至,只一箭,便刺进那鹿的胸脯。不等它伸开四蹄往回逃,又是一箭,命中心脏。
梅花鹿哀叫一声,倒在了溪边。
素颅从草丛里钻出去,拿着把剔骨刀开始片那鹿肉,蓝放下弓箭,也凑过去。
“素颅老大,这鹿肉可是大补……”
素颅笑骂道:“你小子想吃就说,再学那些豊都里的人暗示我试试?包有你的份的,放心啊——”
话音落,鹿肉已尽数片好,只留下被剔到精光的一副骨架子。素颅想想,又拿刀割下鹿角。“做个装饰罢,鹿茸才是贵东西呢。”
蓝摸着下巴,又眨两下眼睛。话到嘴边,他也不藏:“素颅,我把你这副鹿角买下来,你帮我查个人成不?”
“什么人?”
“就是前两天,我那不是晚回来了吗?当时太晚,就没和你说……那天我差点就被他们给抓住了!你知道吗?别提多惊险了。然后就是,他们队伍里应该有个年纪小一些……”蓝琢磨着说法,又挠挠头,最后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那人声音挺好听的,长相好像也不错。你查查,应该不难找。”
素颅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李熠这边,跟着这群人走了这两日的路,倒也适应了不少。他和慕偕还有其他人围坐在火堆旁,等着素颅和蓝两人回来。
火堆“噼噼啪啪”响着,还不时爆出一两个火星子,一个老人正拿着一根微微烧黑的树枝拨弄着火,他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敦叔,他们回来了!”另一个年轻人对他说道。
被称为敦叔的老人放下树枝,抬起了头。
素颅见他,举起手里装鹿肉的袋子,冲他晃了两下,意思是“今天满载而归,别挑刺了啊。”
老人笑了笑,把铜锅支在火架子上,又添几块柴,让那火烧的更旺些。素颅靠近铜锅,拆开肉包,一片一片下入锅里。这些肉他都提前洗好了,这番是打算涮着给大伙吃。
“老大,这也太香了!”一个大汉闻到味道,称赞不已。他伸出竹枝折断而成的筷子,正想捞去,又想起慕偕,便要把筷子递给他。
“殿下,您先吃您先吃。”
慕偕不动声色地端详着他的神态。并不恭谨,无非是想等他动筷子后,再自己大快朵颐。
见慕偕迟迟不接,那人也恼了,把竹枝筷一摔就起了身,往河边过去。
“老鲍!”敦叔叫住他,“去,拿双新的木筷子!”
那人回过头来,大步流星到了车前拿过筷子,像是骂了句什么,又递向慕偕,这次,他才肯接。
李熠瞧完了这场闹剧,也已经捞出了不少肉片,他把这些肉片沾上盐巴和香料粉,放到慕偕面前。
一顿饭吃完,马车重新启程。
岭南宫位于郦州,前有鹭州阜州相隔,马车在越过阜州后才会进鹭州,鹭州路好走一些,路程也短,最后,就是进郦州岭南宫。
傅久檄派的人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他们只用了两三天,也就是到今日,便已经出了阜州,现在在鹭州地界。
只不过,有些不巧,这次过鹭州,偏偏遇上个土匪窝。
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头子把他们那马车团团围住,小兵们在外圈摇旗呐喊。
素颅和蓝对视了一眼,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几个土匪头异口同声说:“我们山主要个压寨夫人,各位和我们走一趟吧——”
虽然很想笑,但看一眼素颅后,蓝还是捂住了嘴用力忍笑。
这队列里,哪有一个女人啊?
最后到了个地方。
青灯山绿林寨。
李熠挑开车帘去往外望,立刻被那旁边的土匪小兵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绿林好汉啊?!”
他笑了起来,问这个小兵道:“你们山主什么样的人啊?给我讲讲。”
“你问我们山主?”小兵白他一眼,却还是开了口,“我们山主那叫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只可惜,没人见过他真容。”
“为什么?”李熠托着腮,又问。
好在这个小兵没说什么“你管呢”之类的话,而是如实道:“山主大人从来都是戴着面具,面具之下是什么样子,那些个二当家里说不定也没几个知道的。”
面具。有意思。
豊都,豫王府。
慕远岚在京师有两套最大的房子,一套是他自己的府邸,另一套留在宫中,什么时候去都没关系。
但是,他现在只想在自己府里待着,完全不想再去宫里。
前两天,慕穀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天天来找他,在他宫里住一夜之后还想再住一夜……
只是慕远岚不知道。慕穀的目的达成过后,他再没去过慕远岚宫里。已经到手了,何必呢?
男孩桌上铺开画纸,一旁放着块玉令,是羊脂玉做的。玉是沁色完美,品相上佳,就是令的纹路等还未细化。
他打开木箱,取出里面的刻刀,又将羊脂白玉用手指按牢,斜刀刻进玉里,留下个优美划痕。
几个时辰过去。他垂眸轻吹起白玉上覆着的一层玉屑,弯弯眸。
成了。
白玉被刻出的纹样挺漂亮,个个勾勒着不同的弧度,最中央是两个行体字,写的是“豫王”。
这是仿了慕远岚的玉令。
当日律音呀,发挥了不小的用处呢。小狐狸首先确定了慕远岚玉令的位置,又在半夜里过去,叼着玉令给慕穀。
他这才拿了纸笔将它画下来,又寻到一样上好的羊脂白玉来刻,至于用处。
亲王令可是好用的很。
慕穀伸了个懒腰,把画具撤下来,换上宣纸和信封。他得写点信。
第一封是写到岭南的。第二封,收信人是“阿勒赤”。
笔蘸饱了墨,字就将落于纸上。
即将入夜,宫人为他将灯烛点起来,烛光跳动着,在墙壁上映出一块阴影。
绿林寨。
众人下了马车,又被带到候客厅。这候客厅颇为简陋,是用些木架子支起来,不挡一点风,顶上的青瓦却似乎是新近去铺上去的。
候客厅里共有五把交椅,最中间那个铺着两层虎皮,显得威武霸气。交椅上侧挂着武松打虎的画像,画里武松神情栩栩如生,连带着老虎也是纤毫毕现。
客坐不多,仅有四个。李熠慕偕余思素颅一人一个,其余的人都站着。
有小兵来倒茶水,却是兼顾了所有人,倒好的茶铺满了两张小桌。
一盏茶时间过去,再没有人来,甚至添茶倒水的小兵也不知所踪。
候客厅外的空地上,聚了不少人,他们都拿着木枪,摆成整齐极了的方阵,竟然就这样排练了起来。
随着声声“嘿”、“哈”,月亮也从东山上升起,清辉洒下来,照亮着所有。
又有人把纸糊的灯笼燃起来,暖色调的光芒随风轻微动着。今夜无大风,又是月明星稀。便似是只差:
“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一个土匪头子进到了厅里,对李熠等人说道:“山主今晚没有时间,况且天色也不早了,各位还是早点休息!”
说完,这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在众人不知道去哪里休息时,一个穿着红色襦裙大约六七岁的小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甜甜笑着说道:
“我带你们呀!我家大侄子什么也不知道,还好有个我……”
小姑娘把每个人的房间分好,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往回走。月光清亮,映在她的背影上,似是蒙了一层光明圣洁的……
“你们两个怎么看?”这是从来到这里后,余思第一次开口询问。
“听天由命。”李熠说。
“静观其变。”慕偕说。
余思笑道:“你们两个啊,真是绝配了……”
李熠和慕偕同时抬头看他,他便又说:“那我现在也已经准备好主动出击了?”是个疑问句,他也不能完全确定。
“惹到了人你打算怎么办?”李熠问道。
余思摊开手掌,“惹到就只能是惹到,我哪有什么办法?”
“可以试试,但要小心谨慎一些。今天晚了,你明日去尝试更好。”慕偕给了个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