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上午,闹铃响起时,徐行已经洗漱好坐在电脑前了,文稿是空白的。
中午,徐行一到家就打开了,十分钟了也只拖了一段视频。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一动不动。
大方向上视频类型定了,游戏定了,素材也存了,但徐行却一点不想行动和思考。
就像是一个被隔断的鱼线,另一头的思路便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桌上放着一本笔记,和徐行课堂笔记不同。这本笔记上的字迹很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难看的程度,线条和圈圈杂乱,笔迹全是连笔。
丑字迹占满整面纸张,饶是让考古学家来看,也分不清字迹内容甚至前后。
徐行每次计划视频时,都会这样在纸上考虑一番,算是剪辑思路的草图。
他虽然写得非常不堪,形如鬼画符,但即使是一年之前的草图,他也都能看懂。
只是现在,他已经坐在电脑前一小时了,看着草图却看不懂般苦恼,或者说,是都不想看。
直到傍晚,下课铃声宣告了课程结束,周末来临时,徐行甚至都不想回家了。
周围邻座全收拾书包走了,他却还干坐在位置上。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徐行,跟你借个笔记。”
“哦好。”他把笔记递给学委。
“你今天怎么不赶着回家了?”学委抄着笔记,抽空看了眼徐行。
仅一眼,他就一顿。
徐行没有在玩手机,也没有在看笔记,他两手空空,甚至就单坐着。
只见那神情低沉的人抬眼看他,眼里满是求知的欲望:“你如果学习进入倦怠期了怎么办?”
啪嗒的一声轻响,徐行打开门进了屋。
如同被施了法一样,徐行的动作慢吞吞地,他先是换了鞋,收拾了一遍卫生后,又去洗头洗澡,接着又整理了书桌,最后他才缓缓坐在电脑前。
电脑里的黑屏映出一张烦闷的脸,徐行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巴抿着,眼里是明晃晃的烦躁。整个人看着悲伤又苦恼。
他想起学委的话:“怎么办?玩吧,我每次玩尽兴了没东西玩就会想学习了,学要拼命,玩也要尽兴啊。”
徐行输入密码,心里忍不住想起昨天浪费的一个晚上,要是昨天没玩,今晚他就可以结束了,再玩尽兴,这个视频结束的时间他也等不起,他现在在C站的流量正高,这是他抓紧机会的时间。
徐行想着,于是继续硬逼着自己写完了稿子。写完后,又直接打开视频开始剪辑,等到不耐烦的时候,他就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硬逼着自己背书,不想读了又重新拾起键盘,即使是这样,徐行的效率也没有以往高,但他看着这硬剪出的五分钟已经是很满意了。
按照之前的效率,今天晚上这视频就会结束,但现在看来至少要到周六了。
徐行推开电脑,趴在桌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行才直起身关了电脑,他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刚好十一点。
他一看完时间就把手机往抽屉一扔,为的就是避免自己拿起手机看视频,千万不能懈怠了。徐行出了门,发现门外一片漆黑,何昉现在还没回来,他喝了杯水,接着回房间爬上了床,这还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这么早睡,但睡觉总比坐着发呆好。
睡前当意思最后模糊时,徐行迷迷糊糊在脑里道:“明天就要恢复状态。”
周末的第一天,清晨的阳光正好,那是一片澄蓝色的阳光,落在防盗窗上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徐行眯了眯眼睛,他昨晚没有拉上窗,眼睛撑开后就看到一片金黄色的光。
他简单洗漱后,出了门,正好看到了何昉,自从徐行绷带拆了后,他依旧能在早上六点半见到何昉,这人像是在那段时间养成了习惯,起床和他一起吃了早饭又继续回去睡回笼觉了。
解决完早餐,徐行回到了房间,手机被他压在了被子底,然后徐行开始剪辑了。
如果让徐行回忆剪辑生涯最痛苦的时候,那徐行绝地是这两天,就在这个周末,徐行甚至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职业的游戏UP,他一边怀疑一边剪辑,精神的折磨和脑力的耗竭让徐行的剪辑效率变得非常低,他几乎是强压着自己坐在椅子上。
一直到周日剪辑结束,期间,徐行一次都没有打开过手机。
一旦他感觉到疲惫,他的解决办法就是拿出诊断笔记背书——这是他第一次在家里拿出笔记。
当看着视频进行到最后一秒时,徐行双手猛的一松,像是春天里冰冻的湖水被石块砸开洞口一般的爽快,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把项目保存好,不检查也不导出,直接关了电脑。
他翻身到床边一趟,心里是说不出的爽快,徐行从被窝里掏出手机,忍不住发出了一条动态:“最后一个长视频剪完啦!”动态的时间显示的是11月5日周日,晚上九点。
和他计划的相反,这个视频一直耗到了周日晚上才完成。
他看了眼客厅,外面是一片漆黑,徐行对着那片黑暗里凝神看了会,看到了桌椅和冰箱的轮廓,徐行翻身从床上起来,动作轻快又敏捷,接着他从衣柜里拿起一套衣服,房门咔哒一声后关上了,大概过了两分钟,又是咔哒的门锁声后,五楼的灯光全暗了。
口袋里响起一声震动,何昉没有在意,他依旧撑着下巴看着学弟讲稿。
他今天纯是来替班的,学弟学妹发的模拟视频他都看了,意见也写好了,就是会长让他必须到场坐着。
嗡嗡——嗡嗡——
手机里又接连传来两声震动,何昉微微一皱眉,他拿出手机,摁亮屏幕。
哐当!
猛地一声巨响让几个成员浑身一颤,所以人都转头看向造成声响的地方。
“对不起,不好意思啊大家。”
副会的椅子正倒在地上,以为副会摔倒的同学刚往地上看,但对方已经站起来拿书包。
他把桌上的几支笔一拢,抬手就往口袋里塞:“不好意思大家,我现在有点事可能需要赶回去,我可能需要先走可以吗?”
啪嗒一声,一只没塞稳的笔落在地上,一位部长连忙道:“没事没事,学长有急事就快去!”
副会盯着地上的笔几秒,就抬起了头,也不要了:“我笔记上写了对稿子的建议,本来想看你们发言状态的,我现在可能来不及了——”
社团的新成员还吃惊呢,副会已边说边走出了门,看不到身影时,他们还能听到学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笔记就在桌上你们自己翻!”
何昉大步往前跑着,风呼呼地撞在耳边。
[徐行刚刚来酒吧了,找你的。]
[你人在哪?]
[他说剪完视频来找你喝一杯。]
11:06
[现在才来,人已经走了。]
他边跑边拿出手机,一路跑出了校门,边刷新着手机界面,看着对面的地铁站,何昉一咬牙跑过了马路。
该省省该花花,打车。
与此同时,辩论社的社团成员面面相觑。
大家把目光统一偷摸打字的部长身上:“部长,我们继续吗?”
“继什么续?学长笔记都写好了。”部长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接着朗声道,“下班!”
“好耶!”
旧南路。
快到红绿灯时,眼看红灯了,何昉提前和司机说先下车。
他跑过人行道,跑了一百米,远远地就看到巷子口的路灯时。
何昉往外跑到非机动车道,他边跑着边仰头往上看,几步后,他大迈开的脚步慢慢变缓,最后他在一处停下。
嵌在黑色天穹边的居民房,将一扇扇方形的窗台对着街面的天空,近零点的夜里,只有零星几扇窗户亮着灯,像是夜晚的星星闪着光——何昉盯着一片漆黑的方块,五楼的两扇窗都没光。
他嘴上大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再次仰起了头,他站在原地几分钟后,转身走上人行道。
十一点五十。
大不了明天再见吧,何昉想,反正徐行视频已经剪完了,明天又不是不能见。
他缓缓走着,鞋下是泥沙摩挲的窸窣声,他抬眼看了旧南街的尽头,那片蓝色的铁皮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往后推进了不少,却依旧是个不能通车的盲端。
何昉看着路面上的沙土,觉得两个月太长了。
绕过那盏橙红的路灯,路过小卖部的卷帘门,何昉一步步拾级而上,楼道里很暗,他走一层,就在声控的方块边上一敲,灯照着上行的阶梯,他也不敲了,好像也不怕黑里冒出什么了。
何昉忽然想,要是来了鬼,我大叫一声,把徐行叫醒也不错。
这人想着一笑,但还是老实地敲着感应器。
钥匙在锁里咔哒一响,门缝里没有光,钥匙啪嗒一声落在鞋柜,何昉把门一拉,转身把玄关的灯打开,这瞬间,他余光似乎闪过片光。
何昉猛地转头,在他几米远的厨房,灯亮着。
徐行听到门口传来声响,他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厨房。
何昉正站在玄关,徐行看着他呆站在那里,身上只穿着一件薄长袖,黑色的外套被搭在了手上,徐行笑着问:“这天气很热吗?”
这些天气温变低了些,天气算是很温和了。
何昉好似回过神,问:“你怎么还没睡,不是十二点了吗?”
徐行挑了挑下巴:“我肚子饿煮个面吃。”
何昉哦了一声。
徐行眯着眼打量着何昉,这人很少说话这么简单干巴,他问:“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还有热。”何昉说完走了过来。
徐行闻言很疑惑,这二十度的天气会热吗?
徐行便打了个哈欠道:“我多煮了一碗面,你吃的话就在桌上,不吃放冰箱就行。”他说完用手抹起眼角挤出的泪。
“那肯定吃啊!”
何昉的语气像是恢复了状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见桌上的一碗面问:“你吃完了?”
徐行先是看着何昉,再含笑问:“你要我陪你吗?”
何昉被看得一愣:“……不用了,你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上课。”
“是啊。”
徐行叹出一口气。
何昉看着那人转过身,像是不经意道:“晚安。”
他说得随意,视线却追了过去。
徐行微微一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