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树的突然出现就像大晴天的暴雨，气势骇人，惊的程星灿的心忐忑不安。

冒着大雨回到家，坐在床沿吹风扇，盯着转动的风扇许久，被裴淮发来的消息叫回神。

--：【到家了吗？】

程星灿在关上手机的最后一秒决定回复这条消息。

。：【到了。你到了吗？】

--：【已经洗完澡准备睡了。今晚雨大，你有没有淋着？】

。：【有雨伞。】

--：【那就好。】

--：【地址记得发过来，明天我早点过去接你，一定要来，不能拒绝哦。】

。：【好。】

二天到了公司，程星灿中午休息时将公司位置发给裴淮，隔了很久裴淮才回了一句这不是贺家的产业吗，程星灿回了一个嗯字。裴淮应该明白了当年资助他的人是谁，又是谁帮他隐匿了行踪，所以什么也没多问。

下午程星灿下班时，裴淮已经在大门外等着，上车后裴淮说：“没想到会是贺叔叔安排的一切，要是让老贺知道了，父子俩又得吵一架。”

程星灿对他说的又字很感兴趣，遂问道：“又字怎么说？”

“你在国外不知道，老贺和家里人因为联姻的事大吵过一次，闹得很严重，尤其是和老爷子，近两年老爷子身体不好，走动多了关系才有所缓和。”

贺嘉树没对他提起他爷爷，那次见面，他觉得老爷子挺好说话，从去到离开都没有为难过他，并没有因为他和贺嘉树之间的关系说太过分的话。至少，这位老爷子还不错。他很好奇的问：“为了什么？”

裴淮顺着话说：“因为他向老爷子表明，要和你在一起。”

车内瞬间安静下去，程星灿一言不发垂着脑袋。

五年前是他提出的分手，那时起他便准备好了贺嘉树和其他人在一起，是男是女，他都接受，毕竟他选择了前程。贺嘉树等他，是他想不到的，贺嘉树可以爱很多人，不像是专情的人。但正是他以为的贺嘉树，为了他和家里人争吵。

“老贺应该没有告诉你，他爸妈早知道你们的关系。”

程星灿惊疑的抬起头看向他，“什么？”

“老贺早就出柜了，因为你一直没答应，才没有告诉你。那年你生日，他爸妈到场，你难道真想不到是为什么吗？如果仅仅是朋友关系，他爸妈至于跑来给你过生日吗？还送了一个金子做的蛋糕。”

那时候他想着出国，感情与他而言不重要，如果贺嘉树的过往没有黎呦和谢一凡，他说不定不会那么决然放弃。如果那时候贺嘉树告诉他，家里人知道，他的心理负担轻很多，说不定他们可以一起出国留学，不必分开五年。

现实与如果是相反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裴淮镇静的开着车，边说：“做人呐，要往前看，总是频频回头盯着某个错，有什么意义呢？”

程星灿偏头看向车外，他不知身在何处，裴淮的话在脑海回响不停。

过去的事除了生日那件事，他已经做出了原谅，可也确实因此对贺嘉树死心。出国前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晚上，大部分的话是为了让贺嘉树死心，不要再执着抓住他。

经过五年的时间，生日那件事也不再算事，内心的愤懑不平不觉间得到释怀。

在他对过去的一切不好释怀时，有人告诉他被他亲手推开的人其实很爱他。他能说什么呢？内心像是塞入了一罐醋，酸的难受。

又想起昨晚见到贺嘉树，他的样子真的很悲伤，当时见到他和裴淮在一起，小心眼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一言不发离开的深处，藏了多少哀伤与酸楚？

当不再计较是非时，感情的雾障也没了，都明了了。

心脏的刺疼，告诉程星灿，他还是喜欢贺嘉树的。

-

车子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前，裴淮打开车门锁，对程星灿说：“程哥，你先上去，306号包间。”

“你不上去吗？”程星灿边解安全带边问。

“我去停车。完了就上去。”

程星灿嗯了声，打开车门下车。在门口由服务员引到306号包厢外，他见门关着，伸手推开，很自然的走了进去。

正在窗边打电话的人听到动静回过头，与进来的程星灿隔空四目相对。

程星灿怔怔的站在入门柜旁。

贺嘉树握手机的手紧了紧，电话那头的人再说什么他也听不清。

过了半分钟，程星灿表现出几分局促，贺嘉树挪开眼挂了电话，转过身镇静的说：“裴淮没说你会来。”

这话有几分歧义，让程星灿心尖疼，如果裴淮说了他是不是就不来了。平静的走了两步，开口问：“很忙吗？”

“还行。”贺嘉树将手机放进裤兜，公司材料部下错单，涉及到金额不小，电话都打到他这边来了。他让店长马上跟材料商联系协商处理，后面店长说什么他没听见。看了看程星灿，走到餐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很自然的坐下去。

程星灿在他对面坐下，不经意间与贺嘉树目光对上，又迅速移开。

尴尬又暧昧的气氛维持了很久，唯一能活跃气氛的裴淮迟迟不到，两人便明白这是裴淮安排的局，他本人是不会来了，估计早跑了。

总不能干坐着的时候，服务员进来提醒两人点餐，贺嘉树拿起面前的菜单随意翻着。两页菜单翻过去，啥也没记住，又翻两页，抬头看向程星灿，“想吃什么？”

“随便点，我不挑。”

说随便点，贺嘉树没有敷衍，从头开始翻了一遍，点了八个菜，两杯现榨玉米汁。

程星灿觉得有点多，但没说什么，贺嘉树一贯风格是这样，两个人七八个菜，讲究吃好。

服务员离开后，贺嘉树主动问：“在哪高就？”

“宇科研究院。”

这名字有点耳熟，贺嘉树一时记不起来是那个公司，他对家里的产业不太熟悉。光听名字，觉得是个不错的去处，“五年没白费。”

程星灿顿了顿，才说：“算是。”

与孙思文接触久了，才知道不是谁都能做庄仕明的学生，能去的都是很优秀的人。但并不是优秀就有运气，还得靠人脉。那时候，他深刻意识到贺明池的资助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幸运。不但解决了他读书的费用问题，还解决了他毕业就业的问题。那时候，他庆幸没有和贺嘉树继续，不然太对不起贺明池了。

可今天他才知道，贺明池什么都知道。

对贺明池的愧疚与感激，变得难言而喻。

贺嘉树不着痕迹笑了一下，眼底那点嘲讽一瞬即逝，“前途无忧就好。”

“你呢？”

“我？”

“你现在在做什么？”

“开了家小公司，勉强度日。”贺嘉树微靠椅背，自然张开的双腿将深蓝色西裤绷直，深沉幽深的眼睛盯着程星灿愈加白净漂亮的脸。

程星灿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适，却又无法躲避，他强硬的转开话题问：“昨晚听天晴说你相亲去了，相的怎么样？”

“很漂亮。腿很长，很白。话少。”贺嘉树一个一个说，“很温柔，挺乖的。”

贺嘉树喜欢乖的。

程星灿没有忘，“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下一刻，他又补了句，“记得邀请我。”

贺嘉树面无表情问：“合适吗？”

程星灿不明白有什么不合适的时候，贺嘉树问：“邀请前男友参加自己的婚礼，合适吗？”

前男友的身份让程星灿陷入更严重的尴尬中，也感到一阵无法言表的憋闷难受。贺嘉树不提，他都忘了自己算他的前男友，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

服务员进来上菜，暂时缓和了他的紧张与难堪。

吃饭时，两人都不说话，碗筷相碰的声音显得格外小心。

程星灿最先放下筷子，擦嘴时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亮起，是一个陌生来电。

贺嘉树盯着手机，看不清是谁的来电。他又看向程星灿，清瘦了，头发有点长，清清冷冷的感觉依然不减，甚至多了几分冷酷。

程星灿拿起手机，还是贺嘉树送他的那一款，被透明手机壳包裹着。

他接通电话，视线下意识地飘到贺嘉树冷冰的脸上。电话那头的人说明来意时，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贺嘉树抬头看他，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挂断后，程星灿拿着手机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没有活气。

警觉发生了什么事的贺嘉树问：“怎么了？”

程星灿没听见，起身就走，打开包厢门后，返回来和正要出来的贺嘉树说：“开车了吗？”

“开了。”

“送我去个地方。”

这种时候，贺嘉树不好扭捏，叫来服务员结完账马上去停车场。

直到车子抵达医院，程星灿脸色苍白的说：“陈秀芝死了。”

正要下车的贺嘉树楞了一下，不信的看向他，“死了？”

程星灿木然的说：“腿不是腿，手臂不是手臂，r房被割了煮在锅里，脖子被砍烂了。”

贺嘉树皱眉，只是听，陈秀芝的死状惨不忍睹。

“杀她的男人在警察赶到时从楼上跳下去，也死了。”程星灿抬手捂住脸，疯狂溢出的眼泪从指缝往外冒，他哽咽道：“我应该……再劝劝她，不要，再做那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