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恒宗千里之外的东陆和西洲交界处,一行魔族正在此地徘徊。
隐匿在黑暗中的影十七有些头疼,影主说等殷景曜离开东陆后便将魔珠给他,可殷景曜已经在这里停留好几天了,始终没有再动身的意思。
偏偏是在荒芜的两地交界处,这让影十七十分苦恼,殷景曜到底算不算离开了东陆呢?
“少宫主,您离开魔神宫太久了,二宫主十分挂念您,我们还是早日回去吧。”
殷景曜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言不发,他并不听近卫的劝告,只抿唇盯着手心一物,面色不愉。
那是一只不曾展翅的黑蝶,悄无声息,仿若死物。
这么多天了,哥哥始终没有动静,看来他真的不想再看见自己了……
目光有些悲伤地望着黑蝶消散在手心,殷景曜慢慢合拢五指。
“少宫主,二宫主还在等您……”贴身近卫仍不死心地劝着。
嗤笑一声,殷景曜甩袖往魔神宫的方向走去,不耐烦道:“知道了!”
影十七屏住呼吸,近了、近了……
就在殷景曜一只脚踏入西洲境内后,影十七瞬间现身。
殷景曜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好在他在近卫拔刀前认出了影刃的身份,目光不由得一喜。
摆摆手示意近卫不必动手,殷景曜咳嗽一声,故作不在意道:“怎么?他后悔了?哼!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他。”
影十七假装没看见殷景曜还留在东陆地界的一只脚,他高举双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魔珠送到了他面前。
殷景曜脸上瞬间沉了下来,“他就让你给我这个?什么都没说?”
影十七摇摇头:“影主说用了这魔珠,您便能补足体内魔气,还说……”
“还说什么?”
影十七头埋得更低了,“还说此后两清,不必相见了。”
“……”
出乎意料,殷景曜竟然没有发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魔珠,许久才伸手接过,“这么一个魔珠就想打发……”
这样储存魔力的魔珠殷景曜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
不对!
殷景曜目光一凝,这魔珠是哥哥自己的本源魔力,而且极其精纯浓郁。
他和哥哥同父异母,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哥哥本源魔力自然可以补足自己的亏损。
可是哥哥如今伪装成人修,又已经进入魅魔成熟期,若是没有充足的魔力……
糟了!
想到离开魔神宫前,容夫人的恳求,殷景曜心道不好。
来不及多说,他瞬间化为黑雾消失。
影十七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啊?怎么又回东陆了?那魔珠要不要收回来呢?
…… ……
这是个喧嚣的雨夜,外面雷雨交加,十方殿内却一片静寂。
叶霜寒从怀中拿出一根黑金色的树苗,将其放置于桌上的白玉盆中。
他赶到蓬莱岛的时候,杀伐已然结束,半数蓬莱岛修士皆被屠戮,却还有不少人不见踪影,其中就有纪真仪的父母,也就是蓬莱岛岛主和其夫人。
大火蔓延至整座岛屿,乌金地灵树已然成为焦黑残枝,好在叶霜寒在那一片灰烬中感知到了微弱灵力,这才救下了这一株幼苗。
他在岛上并没有发现纪绥和徐婉清的尸体,也许他们还没有死……
叶霜寒眉心紧锁,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垂眸沉思。
犯下覆灭蓬莱岛这等滔天罪行的自然是邪魔修,只是他不明白,当初邪魔修已将蓬莱岛神器聚魂灯夺走,为何时隔数月后又去屠戮蓬莱的修士呢?
难道夺走神器的和屠戮蓬莱的并不是同一个势力?
就在叶霜寒陷入沉思时,十方殿外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隐藏在雷雨声中,并不真切,但仍旧被一直用一缕神识关注那地方的叶霜寒捕捉到了。
担心扶微疗伤出了岔子,叶霜寒侧耳听了片刻,确定这声音是从扶微院中传来后,他将树苗收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扶微房门外。
“啊——”
似乎是极力忍耐的呻吟。
叶霜寒神色一凛,抬手轻轻扣了扣房门,沉声唤道:“扶微?”
屋内霎时一静,黑暗中一伏于榻上的纤细身影僵住了。
片刻后,一张泛着莹莹微光的白皙脸庞缓缓从床帏边探出,头上形似狐狸的双耳颤了颤,他无机质的眼神看向门的方向,似乎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窗外惊雷乍起,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屋内人看不真切的面容。
原来那令人目眩神迷的荧光却不过是他白瓷般的脸上细密的汗珠罢了,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清澈双眸已完全变成了黑色,看不出一丝神采。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瞬间让这张平日里十分柔和的面容带上了致命的吸引力。
如猫尾般细长的尾巴正被他紧紧抓在手心,似乎只要稍一松懈,那尾巴便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些什么来。
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动人心魄。
是扶微。
“扶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屋内没有动静,叶霜寒又喊了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扶微浓密如扇的长睫轻轻一眨,漆黑如墨的眸中泛起微光,那非人的耳朵和尾巴也兴奋地颤抖起来。
师尊……是师尊……
如猫儿一般灵巧地从榻上爬起,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扶微瑰丽的脸上竟然勾出了一抹妖异的笑容。
赤裸的双足轻轻点地,长尾摇曳,他无声地往门口靠近。
好想……好想要师尊……
久久无人回应,叶霜寒冷淡的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关切之意,“我可以进来吗?”
说完,他贴在门上的手微一用力……
“不!师尊!不要进来!”
沙哑地声音忽然响起,扶微将额头抵在门上,痛苦地闭了闭眼。
不行……绝对、绝对不能让师尊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正要推门的手一顿,叶霜寒仍旧不放心,“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不如让我为你疗伤。”
“……”
听到师尊这样关切的话语,扶微将要说出口的话险些变成甜腻的呻吟,他猛地咬住嘴唇,血色溢出带来的痛感让他眼神清明了两分。
“弟子只是方才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已经没事了。”
叶霜寒薄唇微抿,眼神暗了暗,“好,那你早点休息。”
“多谢师尊。”
师尊就在外面,不过一墙之隔。
扶微将手轻轻贴在门上,眷念地摸了摸。
原以为躲过一劫,谁知那可恨的尾巴却不服气地拍了拍门缝,似乎极为不甘。
“啪”的一声响,让刚转过身的叶霜寒顿住了。
他转头,探究的目光似乎要洞穿木板,看向躲在里面不肯见他的小徒弟。
“师尊……”
“师尊……不要进来……”
近乎哀求的声音让叶霜寒身形一僵,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比夜色更黑沉的双眸流下了泪水,扶微将一只手横于口中死死咬住,另一手愤恨地掐着身后长尾,这样肮脏的自己……
绝不能玷污师尊。
当日在心魔幻境中,师尊被心魔迷惑,又是为了救他,这才……
可一晌贪欢后,这尝到甜头的魅魔血脉食髓知味,如今已更加难以压制了。
扶微知道,洗剑峰的师尊不曾有幻境记忆,虽说不知为何受心魔影响后的师尊分成了两个身体,可师尊那么强大,想必已经摆脱心魔了吧。
他又怎么能自私地再将师尊拉入深渊呢?
心魔幻境中种种,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被欲望包裹的美丽魅魔一步一步后退,慢慢退到了室内更深的黑暗中。
“轰——”
雷声还在继续,门外伫立之人脸上的神情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叶霜寒抬手在扶微的结界外面加固了一道灵力,随后他便静静站在原地,有意收敛了气息。
屋内人许是以为他已经离开,慢慢便有微弱的压抑声传出。
扶微,你到底……
叶霜寒当然察觉到了门内极力隐藏但仍旧泄露一丝的魔族气息,他并不在意扶微魔族身份,也早已知道他是魅魔。
若他介意,当年就不会在不见窟中救下他,更不会收他为徒。
叶霜寒知道,有了心上人的魅魔会步入成熟期,会变得急需爱人抚慰,否则便会痛苦非常。
恐怕扶微正是到了血脉无法压制的时候,若是扶微愿意,他当然可以……
叶霜寒缓缓收拢五指,可是……
扶微在抗拒他。
若扶微此时并非是因为魅魔血脉无法压制而痛苦,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扶微动了心的人并不是他。
不知怎的,叶霜寒竟极不愿意去想第二种可能。
只稍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的眼中冷意便更甚。
神情微敛,叶霜寒终究回到了十方殿中,静静等待扶微平复下来。
叶霜寒毕竟对魅魔一族了解不多,他只知扶微此时应是血脉暴动,却不知扶微此时是到了怎样凶险的境地。
若是不曾有过亲密接触便罢了,可偏偏心魔幻境中扶微已经尝到了爱欲的滋味。
如今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可偏偏无法靠近,不可触摸。
魅魔从来都恣意而为,如何愿意压制自己?
扶微几次三番强压,结果只会让他自己的身体从内部渐渐崩溃。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扶微扶着桌子半跪了下去,他四肢皮肤慢慢龟裂,竟有血丝渗出,散发出一丝甜腻的气味。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莹白的皮肤上更是有种惊心动魄之美。
按在桌面上的五指用力到泛着青白色,然而魔力的干涸让扶微渐渐失去力气,眼前一片迷蒙,已然看不清楚。
他无力苦笑,为什么会这样?
重活一世,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还没有为师尊做过什么,难道就要因为这样的血脉死去吗?
真的……好不甘心……
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扶微的手无力垂下,眼神空茫,缓缓倒了下去。
可他没有倒在坚硬的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如霜雪般冰凉的怀抱中。
沸腾着、叫嚣着的魅魔血脉几乎一瞬间便得到了慰藉,比他自己反应更快的尾巴已经紧紧缠在了对方腰间。
扶微勉强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人,然而只看见黑暗中一双妖异的红眸正紧紧盯着他。
“师……尊?”
察觉到眼前人和方才门外师尊的不同,扶微声音细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竟是心魔幻境中的师尊。
“别怕,我来了。”
下一刻,扶微便深深沉入了那双冰冷红眸中泛起的欲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