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礼物送到了,是一个小巧的存储器。
兰斯将存储器握在手里攥紧,储存器尖锐的棱角将掌心硌的生疼。他犹豫了好久,久到腿都在播放器前站僵了,才将手中那个小东西塞进去,按下播放键。
视频应当是出自路人的光脑,一直在晃动颤抖,画外还有因嫉妒产生的尖叫和因痴迷产生的吸气声,画面中一个身影正俯身靠近一名金发雌虫,是哈维尔。兰斯看的很仔细,他看见哈维尔俯下身时头发水一样流到那幸运儿身上,他看见雌虫伸出手,想触碰殿下垂落的睫毛。
又是一个幸运儿,又一个被殿下温柔对待的雌虫。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兰斯自虐般将那几秒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对比着视频里哈维尔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和面对自己时是否有差异,只要有一点不同,哪怕是一丝一厘,他都能说服自己,殿下对他是不同的,是特殊的。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自己因为仰头太久,后颈都泛起僵硬的酸疼的时候,才终于肯承认,原来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啊…….
光脑上提示有新消息,兰斯用染着冷汗的指尖点进去,是元帅发来的,元帅先是祝他新婚快乐,之后有问他考虑好没有,如果没有,就看这段新闻再做决定,他等着他的回信。
消息底下带着一个链接,他点进去发现那新闻标题像淬毒的银针一样,顺着瞳孔游进他心脏。
【大殿下再发善心!雄保会门前解救濒死雌奴】配图里哈维尔脱下外套裹住浑身是血的雌虫,雪白衬衫上沾满了暗红血点。
怎么这样酸,这样烧的慌。谁把他的心从胸腔里摘走,浸在浓硫酸里了吗?兰斯忽然笑起来,开始只是轻笑,而后越笑声音越大,好像听见了绝好的美事。
果然如此,果然那替他拢住衣襟的手指、擦过背上伤口的掌心不过是殿下与生俱来的悲悯。若早前殿下刚苏醒时遇见的不是自己,那此刻成为他雌君的,会不会是新闻里这个雌奴?
储存器被兰斯取出来放到桌子上。桌角在可怜虫手心里压出深红凹痕,兰斯不自觉地盯着皮肤下渐渐浮起的淤血,尖锐的指甲下意识沿着那道痕迹缓慢游走,直到刺痛顺着神经窜上太阳穴。他冷静地看着血珠从划痕里沁出,在冷白皮肤上蜿蜒成细细的红线。手上的疼冲淡了心里的酸,血的颜色映在他眼底,他竟有种一直强压着的奔涌的情绪找到了出口,随着血液在手上流走了的畅快感。
光脑上独属于哈维尔的特殊提示音就在这时响起。
“先别回家,兰斯。”哈维尔的声音有些失真,醇厚的声线中裹挟着金属质地的杂音,“克莱蒙特侯爵带着…..”话还没说完,兰斯便已抓起外套冲进电梯,军靴磕在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回响。他看着电梯里映出自己泛红的眼尾和锋利的眼神,一如等待裁决的犯人。
刚打开大门,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兰斯收住脚步站在门口听着谈话声夹杂着茶杯碰撞的脆响从客厅传过来。
“大殿下不会想要包庇兰斯吧?”克莱蒙特侯爵尖细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兰斯踩碎了嘉涅尔的手指,您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是按照规矩将兰斯革职惩处,还是您娶了嘉涅尔,您自己看着办吧!”
“你似乎忘了,兰斯是我的雌君。您是想凭着您的一面之词,让我处罚自己的雌君吗?”哈维尔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
兰斯不再迟疑,直接走了过去,哈维尔坐在客厅沙发里,手中端着茶细品。而克莱蒙特侯爵正站在他不远处,怒气冲冲地用镶着红宝石的手仗指着他,仗尖正对着哈维尔眼睛。
“来得正好。”见到兰斯出现,侯爵略带着浑浊的眼珠转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一面之词,就让您的雌君自己来说。”身后传来衣物摩擦声,兰斯这才注意到阴影里还站着个金发雌虫。嘉涅尔·克莱蒙特垂着头,盯着包扎得严实的手看。感受到兰斯的目光扫过来,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哈维尔突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拖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极轻的声响,但依旧让所有人紧张了起来。他绕过茶几走到兰斯面前,低下头,把手搭上兰斯的肩膀对他说话,语气依旧温和,“他说你弄伤了嘉涅尔的手指,是你做的吗,兰斯?”
兰斯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塞着团浸水的棉絮,他努力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很难对着殿下的脸说假话,他现在也不想看殿下满含关切的眼睛,索性就盯着殿下领口银线绣的花纹看个不停。
“看来是真的。”哈维尔等了许久不见兰斯答话,就松开了手。兰斯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客厅里的金属装饰物。装饰物倒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后,滚到哈维尔脚下。
侯爵见此发出冷笑,笑声像蛇信一样擦过他的耳膜“殿下若是下不去手,不如让嘉涅尔……”
“是该罚。”
“殿下!是嘉涅尔…..”兰斯猛地抬头,寒意顺着骨髓攀上脊椎。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一幕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难过。他输了,在这场与自己的赌局中输的彻底。
“殿下果真公允无私…….”侯爵的话还未说完,哈维尔的声音便轻易的将其盖了过去。
“该罚的是我,是我给了兰斯反抗的权利。”
哈维尔说完便拉过兰斯的手掌,向上翻开掌心,“疼不疼?”指腹抚过结痂的抓痕,体温激得兰斯浑身一颤,“明明该罚的是……”
一旁被迫看着两人亲亲爱爱的克莱蒙特侯爵终于忍受不住,将手杖重重顿地,冲着哈维尔威胁道:“殿下这是公然……”
“公然什么?”哈维尔转头时侧脸线条凌厉如刀。“您的雌子闯进我雌君的办公室,不光出言侮辱兰斯的出身,还诽谤他是个罪雌。用我提醒您吗,侮辱皇室成员属于什么罪?”
冷汗顺着兰斯脊背滑落,此时他全无被纵容的庆幸与欢欣,脑子里全是殿下怎么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己怀揣着怎样巨大的恶意,肺腑里酝酿着怎样的疯狂了吗?那个只有太阳见证的无耻罪行,究竟是怎样传到殿下耳朵里的?
侯爵圆润的脸渐渐涨成紫红,一直沉默不语的嘉涅尔突然扑通一下,重重跪在地下,抱着受伤的手指膝行到哈维尔脚边,他歪着脑袋仰头用最好看的角度对着哈维尔,湛蓝的眼睛里汪着泪。“殿下!嘉涅尔错了,嘉涅尔只是太爱您,太想陪在您身边,看见兰斯一时间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请您责罚我吧,无论您想做什么,嘉涅尔都欣然受之,绝无半个不字。”
“只要能陪在您身边,雌侍…不!哪怕是雌奴都行,求求您,求求您…….”
哈维尔见嘉涅尔哭的凄惨,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身将他搀扶起来,“你若知错就改,我也不会追究。你虽然侮辱在先,但也受了伤,我带兰斯向你认错。这事就当是了了,如何?”
嘉涅尔把头靠在哈维尔的手臂上,眼睛里写满了痴迷,只觉着殿下身上香气扑鼻,自己用的香水粗俗不堪,“我同意!我同意!您不用和我道歉!是我的错,我的问题。”
克莱蒙特侯爵看着自家千娇万宠的雌子这般不争气,勾引人不成还被糊弄的服服帖帖,顿觉面上无光,没说几句就恨铁不成钢拉着嘉涅尔提出告辞。
哈维尔送完了那两个麻烦精后回到大厅,看见兰斯还呆站在原地,耷眉耸眼的样子像被雨淋的小狗,湿漉漉的耸着黑鼻头,眼睛里全是委屈。不由得觉着好笑,于是走过去用手托起兰斯的脸“兰斯,你做的过分了。嘉涅尔纵然有错,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兰斯仓皇垂下眼,圆溜溜的眼珠子看地看鞋就是不敢看哈维尔。“要不是前天你的副官忽然联系我,说嘉涅尔来找你,还出言不逊,对你好一通侮辱,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一抹冰凉突然贴上他掌心,檀木味混合着药味软绵绵的随纱布一圈圈缠绕在他掌心。兰斯悄咪咪抬了一下眼,看见眼前人为他包扎伤口的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修复碎裂的瓷器。
哈维尔,他的殿下,他的雄主,他的……
“您总是这样,这样温柔。”对谁都温柔,您究竟是依旧被蒙蔽,信了他纯善的伪装,还是早已看破他漆黑的壳里流着沸腾冒泡的毒血。他听见自己用令人作呕的,关切的语气对哈维尔说:“我看见您救了一位雌奴,他怎么样?”
“他情况不太好,受了很重的伤,我派人把他安置在医疗部救治了。打伤他的雄虫已被暂时羁押,等侯处理。先别关心这些了,兰斯。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兰斯不想说,只是向前把脸埋进哈维尔怀里,哈维尔虽觉着诧异,但也没推开他,毕竟自家孩子受了委屈,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兰斯对嘉涅尔虽然手段过激了些,但他本质不坏,受了委屈还想着关心其他受苦的同胞,是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掌心伤口还在刺痛,兰斯唇角却扬着笑。他知道殿下心里装着天下,知道殿下对他的爱不会超过众生丝毫,可那又怎样,至少今天他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