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闹了虫灾,百姓们心里恐慌,日日拿着家里的积蓄去铺子买粮。好在皇商薛家神通广大,竟能源源不断地运米过来。粮一多,价格也就平了,百姓们恐慌情绪这才没有蔓延下去。
荣国府也得了薛家几车的新稻,不一会儿府中就传得人人皆知了。还有婆子吃醉了酒,竟拿两房太太做比较,面上话里都是嫌弃邢夫人娘家不体面。
邢夫人气了半死,也不管什么里子面子,直接上手要去撕烂那婆子的嘴。不久,王夫人带人过来看热闹,挥着扇子轻笑道:“大嫂怎么还跟个奴才计较,行了,你们也下去吧。周瑞家的,把她们拖出去。吵吵嚷嚷的,倒将好好的园子弄成菜市场了。”、
邢夫人气道:“我今日拼着没了脸,也得惩了这恶奴。”说罢,让王善保压着人,狠狠甩了两巴掌,又对着王夫人道:“这府中大小颠倒,不尊个长幼有序。如今自然也是上下颠倒了。一个奴才,倒是编排起主子来了,还真是弟妹管得好家。”
“这满京城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如二弟妹这般的能耐人。”
王夫人面色一变,却听邢夫人又道:“弟妹,今日我要将这奴才撵出去,你应不应?”
“大嫂,咱家贾府是积德仁善之家,可做不来打打杀杀。奴才有错,罚一个月月银就是了,哪能撵出去,不是平白让人笑话么?”
邢夫人冷笑一声:“在这府中我是争辩不过你的。赶明儿我出门问问人,想来京里热心人也多。”
说罢,邢夫人转身就走,走了好远又似乎想到什么道:“二弟妹,真羡慕你生了三个好孩子。”说完这话,她这才头也不回地归家了。
王夫人气道:“周瑞家的,把她们连同家人一道撵去庄子上。
王夫人旁的不怕,就怕风言风语打扰到儿女。
府里少了两个多嘴的奴才,外头就空了间房出来。李嬷嬷一得到消息,立刻去找了周瑞家的。就这样,李响在外头有了间屋子,一家四口有了落脚点。
......
后街巷子里,李嬷嬷正给李清收拾着行李,只听她道:“大少爷也真是的,好好地怎么就要去游学?如今天渐渐冷了,外头哪有家里舒服?”
“老太太怎么舍得的?”
李嬷嬷舍不得女儿,忍不住絮絮叨叨,语气里还添了些埋怨。李清一边理着花盆一边道:
“二老爷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南方文教兴盛,人文荟萃,去那儿见见世面是有益处的。”
“大老爷又说了,扬州有林姑爷在,金陵有本家,薛家和甄家。难道有这么些人家在,还需担心少爷安全?大老爷劝少爷只管南下,其他的自有人安排。”
“老太太还想再劝,二老爷则说,大男儿本就该志在四方,莫不成天天关在家里当大姑娘养就是好的了?”
“少爷又说替老太太探望姑奶奶,如此这番,事儿就定下了。”
李嬷嬷下炕将女儿搂怀里乐道:“娘的清儿果真长进了,事儿说得这般条理清楚。只是若能改改这玩泥巴的爱好,娘就更满意了。”
李清正要解释,突然听着对门传来女人尖细得哀嚎声,李嬷嬷将行李往炕上一搁,趿着鞋就往外跑。李清随后跟上,只见对门住着的多官正骑在他媳妇腰上揍她,拳拳到肉,次次到骨,十分凶狠。
多官媳妇倒是反抗了,可体力劣势让她没了还手之力。
“哎呦,多官,你发什么疯?”
“败家的娘们,钱呢?把钱给我交出来。”
“没了,都没了,全让你买酒去了。”
“你一日三瓶酒,家中哪还有余钱。”
“你放屁!”
李嬷嬷想要拉人,那多官发起疯来力气却大得狠,将拽着他的人给扯了个大马趴。李清跑回屋里拿了柴刀就往他身上劈,气骂道:
“若是闪了我娘的腰,我定剁了你的手。”
只见多官新娶的媳妇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竟没有一块好肉。李清还记得当初滚床时,新娘子脸上幸福且羞涩的表情。这才多久,竟被打成了这样。
闹了这么一通,那多官酒醒了三分,他晓得李嬷嬷一家正当红,自然不敢对着来,也不管地上半死不活的媳妇,自个儿摇摇晃晃就回了屋。
多官媳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李嬷嬷母女道了谢,随后也不言不语地进了柴家门。
李清瞧了心里憋的难受,李嬷嬷笑道:“娘还当你没气性呢。如今一发火,显些将你娘胆子骇破。”
“我就见不得打女人。”说实在话,她刚才也只是脑子一热,此时冷静下来也有些手抖的。
“这有啥,天底下揍女人的男人多得去了。多官媳妇但凡娘家硬些,或者自己本事高些,她没事揍揍多官也能够的。”
“说来说去,想靠男人过日子是不行的。靠男人心软,真不如靠主子仁善了。”
李清没说话,只问道:“娘,那多官媳妇就一直这样被打么?”
“不会,就她媳妇这烈性子,早晚有他受的。”
因着女儿霸气护母,可将李嬷嬷喜了好几日。实在是李清一直温温吞吞的,原以为是个好揉搓的白面团子,今日知晓这孩子也是个烈性子,哎呦,她可真是安心了。
.......
初八宜出行
李清跟在贾珠身后登上了南下的官船。刚上船,众人都觉稀奇有趣,站在甲板上迎风吹,拿着鱼竿钓鱼,亦或者清早起来看看日初。只是几日之后,入目的仍是水,远眺仍是天,就都觉得无趣枯燥了。
而贾珠就算在船上,仍是笔耕不辍。若是眼睛乏了,则出来看看江水。兴致来了,会画画山水。晨起更是雷打不动地看着朝阳背诵诗文,偶尔也会赋诗一首,亦或者做篇骈文。
这日官船停至天津港补给,时云时雨几个要下船看看,贾珠扔了个钱袋给她们道:“有喜欢的就都买了。”
“谢谢少爷。少爷不去么?”
“我就不去了,尚有许多功课未做。”
李清不解道:“少爷不是要游学么?游学,不是该体验人生百态么?日日坐在家中,不是闭门造车了?”
这话一出,时雨拊掌哈哈笑道:“可算有人说说少爷了。整日里手不离书,这跟在府里有什么区别?既然出来了,就该把肩上担子放一放,抬眼看看四处的风景。”
“成,与你们一道看看这世间美景。”
一行人下了船,也未走太远,离着港口不远处就有一个市集,里面人操着各地的嗓音,连说带比划地交谈着。因贾珠一行衣着华丽,随从众多,市集里的人默默地让出一条道来。胆大的店家热情叫卖着,引得时云时雨驻足看了看。
就在这时,就见街尽头一男孩子抱着个女娃娃横冲直撞地往这儿奔,他身后还跟着个手持草绳的壮汉。
男孩还未挨着贾珠,贾府的家丁已经提前围了过去。
壮汉此时也赶来了,讨好地说道:“贵人老爷,那是我的一双儿女,只因跟家里闹了脾气,就带着妹妹跑出来了。”
旁边的店家也为男子作证,讲他家小子如何调皮不懂事。又夸壮汉人好,一个鳏夫养活一双儿女多么不容易云云。
见贵人还不放人,壮汉对着小女娃怒道:“臭丫头,还不给贵人磕头。”
这家小子倔强着不动,小闺女却懵懵懂懂,当即听命给贾珠磕头。
李清抬头一看,只见这女娃娃额间赫然一颗红痣,她当即惊住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丫头。”
“你几岁了?哪里人?”
那壮汉见李清问个没完,心中慌张,急急道:“姑娘,快把孩子还给我吧。我给你们跪下了。”说着摆出一副贾珠等人仗势欺人的架势来。
李清没理他,仍将疑似香菱的女孩揽在身后,若是搞错了,她愿意赔礼道歉。
“别怕,姐姐问你,那是你爹么?”
小女娃眼里已经噙满了泪,缩着脖子耸着肩膀不敢说话。男娃一直摆手摆头,嘴里咿咿呀呀着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竟是个哑巴。
那壮汉越发焦急,眼瞅着就要硬闯了,李清大声道:“她既然是你女儿,怎么你们父女口音不一样?”
“你女儿明明说的是高淳方言。”
“姑娘,我女儿随了她娘。她娘是高淳人。”
“胡说,你女儿明明说的是姑苏话。”
“这,这.....”
“少爷,这人肯定是拐子,咱们快报官。”
贾珠站在一旁,招呼着家丁去报官。一旁的管事来福又道:“少爷,薛家在这儿有个钱庄,咱们不如去那儿坐着等。”
那汉子一听又是报官,又是薛家,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他人也激灵,仍旧吵嚷着说:“报官就报官,你们抢人儿女还有理了?”而后寻了个空档就想溜之夭夭,李清一直关注着他,见此大叫道:“拐子跑啦,拐子跑啦。”
市集人多,本还同情壮汉的人,见他拔腿就要溜,还有什么搞明白的?当下你一脚我一脚就把拐子给拦着了,同时心里也后怕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