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分崩离析——

那是恒久不变的德鲁伊时间老人。

唯一的活物跃过我的手——

一只奇怪的、令人战栗的老鼠。——艾萨克·罗森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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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

2023年6月21日 星期三

在世界动荡、魔幻、漫长、混乱的火车呼啸而来之时，一度习惯自由的人类被迫进行隔离，和一些穴居动物一样过上了居家生活。

而当这种封控随着春暖花开而逐渐瓦解后，夏天的到来更是锦上添花，它美丽、浪漫、活力四射、散发着无限的生机，人们纷纷打开家门，呼吸着自由，去拥抱外面的世界。

入夏的时候没有泾渭分明的时令交替，它开始于某个清晨，金夕柚在海边散步，云上橙色的光芒将蓝色的海水照得波光粼粼，她在按下相机快门的那一刻，感觉夏天来了。

耳边是由远及近的海涛声，空气中漂浮着咸腥的海水味，偶尔还有霸道又灵活的海鸥来抢食露天餐桌上的薯条。

金夕柚整理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将其全部拢到耳后，用一个发圈绑好。

时隔多年，她已经不再厌恶海浪的声音了。当年是陷入困境的小兽，如今是欣然度假的游客，处境变化，心境自然也不同。

她从随身小包里拿出手机，翻开日历一看，这一天很巧是夏至，明天就是端午节。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端午节的氛围了，也有好久没尝过粽子的味道了。

金夕柚突然就有点嘴馋，她绞尽脑汁去回想记忆中蛋黄肉粽的味道。绵密的蛋黄，软烂的鲜肉，浸透肉汁的糯米咸香顺滑，她忍不住吞了几下口水。

于是，金夕柚当下更改了原本去参观美术馆的计划，她打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搜索离海边最近的中超，看看能不能买到粽子，没有粽子的话烧麦也好，她喜欢香菇肉馅的。

在去往超市的路上，要经过一个人流涌动的大型十字路口，信号灯闪烁着停在了红色页面。

等待时间有些长，金夕柚索性锁屏了还在导航的手机，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

南法的城市好似天然带了层暖黄色的滤镜，那些热闹的港口、金色的沙滩、纯净的果冻海，还有安心享受阳光的游客们，随意地一定格，都是一道风景线。

“我同事说周末去参观朋友的新家，结果阳台的栏杆坏了，他和另一个朋友一起掉了下去……”

“邻居家的猫好聪明，我和它说握手，它就真的伸出前爪来，还能听得懂换手，伸出另一只小爪子给我……”

周围人声喧闹，金夕柚竖起耳朵，四处听着“八卦”，嘴角无意识地勾起弯弯的弧度。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看见了她！

在异国他乡，隔着茫茫人群，混合在各种颜色的头发、肤色之间，她依旧是最亮丽的亚洲面孔。

金夕柚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和她共同生活了十七年的姐妹，金夕颜。

两人共享一个母体，金夕颜比她早一秒出生，成了名义上的姐姐，不过两人从不以姐妹相称，都是直接叫对方的名字。

两人的性格不像，生活习惯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就连外貌都长得不像。

金夕颜像母亲，是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五官秀气，有着南方姑娘的柔美；金夕柚像父亲多些，身量更高，五官偏立体，带着北方的英气。

除了作为双胞胎这个身份，金夕柚一直觉得她们两个完全就是独立的个体。

他乡遇故知，还是自己的孪生姐妹，金夕柚一点也不觉得惊喜，她最初是惊吓，然后等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剩下的只有愤怒。

金夕颜的出现提醒了金夕柚，她不该在闲适安逸的生活中消磨了斗志，因为那个在她天灵盖上砸了个洞，差点把她杀死的人，如今正好好地活着，还是光鲜亮丽地活着。

常年跳芭蕾的她身姿挺拔，在人海中也是鹤立鸡群，让金夕柚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不甘的情绪犹如被春风吹过的荒草，呼啦啦长出一大片，金夕柚握紧双拳，想要等绿灯时直接冲上去，抓住金夕颜的衣领问个明白——

这时，一辆转弯的大卡车猛然间横亘在人行道上，阻断了姐妹两人的视线。

也就在此时，一下子情绪上头的金夕柚清醒了，心想要是金夕颜不说实话，她直接冲过去质问也没什么用。

头顶上至今还留有当初的那条伤疤，只不过头发长出来后从外面可以遮盖住。但每回洗头的时候，柔软的指腹略过头皮，都能摸到那截细微的凸起，她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丑成河童的模样，

金夕柚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她脚底换了方向，转身往回走去，背影一瞬间淹没在人群里。

她要让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为此她必须要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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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吗？”

“什么？”

“那只山羊死了。”

“它在向我们靠近！”

“你跑什么？”

“那只山羊活了！”

“我喜欢它的内脏，它那么漂亮。瞧！它在对我们歌唱。”

金夕柚写小说之路并非一蹴而就，最开始的收入也是猫一年狗一年，直到前两年的《黑山羊之歌》彻底火了，卖出了影视版权，目前电视连续剧正在筹备拍摄中。

编辑对此十分重视，期待金夕柚可以尽快写出该系列的第二部。

不过灵感这种东西也是说不准，新小说的创作已经到了后半部分，金夕柚写了两三个版本都不满意，所以给自己安排了去南法旅游，希望趁机能产生些新灵感。

回到庄园后她就变得十分忙碌，一方面要积极投入到小说的创作中，另外她还要抽空展开对那晚事件的一系列调查，先从她印象中的几个人入手。

感谢网络的发达，她费了一番功夫，倒也从各渠道陆续找到了部分相关之人的社交账号，虽然对他们如今的生活有所了解，但也仅限于表面，而且从对事件的调查效果来看收效甚微。

金夕柚想到自己的失踪或许会上当地新闻，毕竟是学校组织的各年级春游，她筛选了一些关键词进行搜索、排除，又专门去自己的母校——清雅高中的论坛里四处潜水，多方打探，才终于得知了那晚的事件全貌。

让金夕柚震惊的是，离奇失踪的除了自己以外，竟然还有祝余与秦猫猫。

祝余是当时金夕柚所在的高二年级的数学老师，毕业于世界著名院校，智商超高的年轻博士，主要教A班和B班。（国际班的班号按照学生成绩等级划分，A班最高，B班次之，以此类推。）秦猫猫是和她同班的女生，成绩中等，性格活泼，擅长表演。

两人之间居然有私奔的传闻？

据金夕柚查到的小道消息说，当年警察专门对此进行了排查，有监控表示两人当晚先后脚从民宿离开，后有多名证人声称在第二天早上的火车里看到了两人的身影，而火车的最终站正是秦猫猫的老家Y市。

……

各种信息如雪花般簌簌落下，压得金夕柚几乎要喘不过气。

自从开始调查以来，因为白天经常要回忆过去，金夕柚做噩梦的频率反而变高了，闭上眼睡去就会梦见自己被活埋，随后吓出一身冷汗。

醒过来之后往往再也睡不着了，好一点的时候晚上能睡上四五个小时，更多的时候都是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大亮，或者干脆起床喝杯咖啡继续忙她的小说。

如此往复，睡眠不足、经常焦虑，金夕柚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萎靡，头发都掉得比以往多了，还时常想要吃一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来满足自己，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了。

好在小说顺利写到了结尾，金夕柚将初稿交给了编辑，开始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和日常作息，慢慢恢复到从前的早睡早起、健康饮食和每日运动上面。

她也终于意识到，那晚的事情在她心里始终有道坎，只是一直被自己刻意回避了。

身边的意大利朋友们都是热情、有趣又心大，感染了她跟着一起，很多负面情绪都被隐藏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一个心思很重、细腻敏感的人。

她需要用复仇来与自己之前的人生达成和解。

为了让自己尽量保持身心愉悦，金夕柚养成了每天去田野里散步的习惯，早晚各一次。

三月初的阳光温度适宜，照在人身上暖意十足，又不会像盛夏的阳光那般刺眼灼热，把脖子和胳膊晒得通红发痒，更严重的还会脱皮。

今年的冰雪在二月份的时候就完全融化了，虽然一直有传言说周围的深山里有野兽，时常袭击各个庄园里养的家禽牲畜，甚至偶尔还有伤人的事件。

但金夕柚经常看见附近的村民们遛着狗或者跑步的时候，一路穿过森林就上山了，之后又完好无损地从林子另一头出来。

为了增加自己的运动量，金夕柚也会在走到田野边缘时进入被参天大树环绕的森林，沿着林中小溪一路穿过，走入被树木掩映的山中。

今天出门时天色尚早，远处的云层还是灰蒙蒙的，金夕柚自然醒的时候才五点刚过，反正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来洗漱，收拾好出门去散步。

最近她频繁上山，庄园里的人担心她遇到野兽，特地给了她一把猎枪防身，维吉尔还专门教过她如何使用。

金夕柚背着枪，走在清晨的山路上。耳边是鸟儿清脆婉转的鸣叫，头顶和后脖颈时不时还会遭到树叶间露水的突然袭击，她随意拿衣袖擦着，一时没留意，背上的猎枪因为长度恰巧被旁边的树枝勾住，将走出几步远的金夕柚又给拉了回去。

身后的力道出乎意料地大，金夕柚被迫大步后退，谁知脚底踩到一颗圆形石子，她重心不稳，一下往右边的山坡栽了下去。

幸好现在的天还是冷的，金夕柚身上穿着轻便的羽绒服，腿上的冬季牛仔裤也很厚实，她一路摔下来也没感觉到哪里疼。

拍干净身上沾到的树叶和泥土，金夕柚环顾四周，她这一摔正好来到了山的背阴面。

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她之前不曾来过，观察了一下四周，她发现不远处居然有一个小山洞。

不知道山洞里有什么，金夕柚想了几秒还是把背上的猎枪拿了下来，端在手里，一步一步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洞口黑黢黢的，面积不大，金夕柚猫着腰，谨慎地迈着小步子往里面挪。

进到里面，空间一下子变大了许多，她都可以站直身子在里面走上两圈。

中间的空地上有着燃烧过后的柴火堆，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食物的包装袋和空的矿泉水瓶，最里面有一个睡袋，表面鼓胀起一个弧度，看样子是有人躺在里面。

金夕柚以为是来露营的游客，本来是不想打扰到人家准备安静地退出去，但鬼使神差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去看一看，一定要去看一眼。

于是，金夕柚悄悄走上前，屏住呼吸，打开了睡袋的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