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之森的病没到两个星期就变得严重,体重大幅下降,本来圆润润的脸颊瘦了一大圈,每天吃药容易犯困,从而导致精神不振。林医生对此调整药物配置,好能够减少药品对乔之森的影响。
然而是药三分毒,即使是影响最小的药物还是带有一定的副作用。
陈姨因为乔之森的事忧心忡忡,加上没注意休息,一下子病倒。这下照顾两人的重担落在了乔瑾的身上。
乔瑾只好停下花店的工作,帮着陈姨专心带乔之森。骷漾了解他们家的情况,有心想帮他们,主动提出让他带薪休假。
乔瑾听后没有拒绝,乔之森要进行长期半治疗,医院这一方面的花销可谓是一笔天文数字,而陈姨的身体本身也不太好,没出事之前两人赚的钱只是比花销多一些,但显然眼下这种情况是完全不够的。骷漾的这一提议可以稍微减轻陈姨的负担,乔瑾没有理由拒绝。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骷漾了,眼前人一直在尽心尽力帮他们,无论是一些很小的事还是如今乔之森生病的事,她已经为他们谋划了很多,这样的恩情似海,乔瑾觉得一句谢谢是最无足轻重的、也太浅显了。
虽然浅显,花店打烊时,乔瑾还是红了眼眶和她道谢,骷漾和他肩并肩走,听到这话立马接住,
“乔瑾,咱们是朋友,我也很喜欢之森,如果能帮到她是我的幸运,我相信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我接受你的谢意,但是我不想你因此而感到多么不好意思或者别的情绪”
骷漾拍拍他的肩膀,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向日葵递给他,
“喏,希望美好永远伴随我们”
乔瑾接过了那束晚霞余晖下金黄耀眼的向日葵,骷漾扬起的笑容比之灿烂盛大,落日在她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缓缓降落,此刻他的心跳似乎有了不一样的跳动。
沉沉鼓鼓又如此动容。
几秒过后,他才听到自己闷闷的声音,
“好”
好像最近每次自己难过的时候都有她陪伴在侧的身影。这是除了陈姨和乔之森之外第三个对他好的人。
陈姨的爱是伟大的,捡起来了被抛弃而一无所有的他,他能清晰的明白陈姨的爱是母爱和怜爱;乔之森的爱是亲人之间很纯净的爱,让他不至于孤独难过至极;而骷漾对他的好,他直觉除了朋友之间最美好的友爱,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情感。
但无论怎么样,这份情他是永远都可能还不完了,骷漾拥有的东西太多,昂贵的他甚至无法给得起,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去做去给予她别的能偿还恩情的事情和东西。
骷漾瞧着兀自发呆的漂亮青年,心里是真喜欢啊,面上不显色,只是目不转睛盯了一会,到了分别路口才让他早点回去。
“回去早点休息,有空我会去找你们”
她言笑晏晏,乔瑾愣了会才低低回应她,“好的”,也许是不好意思,末了他又加上一句“你也是”
………
乔瑾回到家,客厅没有开灯,昏暗充斥一切,令人有些压抑,他的呼吸变缓慢,脚步放轻,他想陈姨应该是带乔之森去散步了。
他房间里的窗帘露了一角,落日暖黄的光束从那里投进来,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分别不久的骷漾。
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心慌慌的呢。
乔瑾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自从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有些情绪像是从他身上抽离了。
他难得的承受这种奇异又陌生的情感,视线移到书桌上摆开的药。
药…他好像半个月没有吃过药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医院等乔之森时吃的。
凝视那些药良久,乔瑾才真实觉得自己似乎…好像在变好了。
他垂眸,眼中跳跃着光晕,心里述说着希望妹妹的病能好起来,陈姨的身体变好的话。
忽然地,乔瑾觉得很困很困,他想睡一会,于是他第一次在傍晚接近夜晚时分睡着了。
这次他睡得很沉。以往长久的失眠让他总是一会就会醒过来,反反复复没有一个好觉。
“乔瑾,你是个灾星!”
“乔瑾,你害死你爸妈了…”
“我早说了,让他们不要这个孩子偏不信,这下好了…”
灰蒙蒙的天,刺骨的雨水,压抑的墓园,哭泣的人,还有年幼的他。
小小的他还不懂得离别,父母却用最惨痛的方式让他学会了离别的含义。
父母下葬的那天是他的生日,乔父乔母从外地赶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给他过八岁的生日。
雨天,雾霾,打滑,两车相撞,车毁人亡。
年幼的乔瑾坐在教室里正在认真听课,突然教室门被人敲了几下,严肃的教导主任和上课的老师交流了几句,最后目光锁定在一脸懵懂的他身上。老师让他收拾东西出去,门外是一脸冷漠等他的奶奶。
他不明所以,没有人和他解释发生了什么,那个不太喜欢他的奶奶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对他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只是脚步匆匆,他要跟不上大人的步伐了…
……
梦境戛然而止,窗外微风拂过,有人脸颊滑落晶莹的泪光。
屋内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乔瑾拿起手机看,时间才过了半个小时,房间外有细微的走动声音,应是陈姨回来了。
他抹掉泪,心里闷得慌,无法宣泄的情绪让他心情很低落,他缓慢站起身,开了灯走出门外。
乔之森正在画画,听到开门声,她腾地坐起来,兴高采烈奔向他,
“哥哥,你醒了,快来看我画的画,超级漂亮的”她瘦弱的手拉住他往画架那边走。
厨房里的陈姨探出头,瞧见他们和谐温馨的一幕,先是愉悦的笑了,而后慢慢红了眼眶。
“准备吃饭了哦,之森,小瑾”
“好哦,妈妈”
“好的”
骷漾正在试穿晚礼服,不久前宋椿雪发了信息给她,说她今晚会带她去宋氏集团的晚宴。
嗯…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去。不过她也明白宋椿雪这是想让她正式露面,让她慢慢参与进集团,好让那些想吞掉宋氏集团的人知道,宋氏集团只会是她女儿的。
“母亲,”
骷漾眉头微微扬起,在穿衣镜里看向穿着一身贴身西服的宋椿雪走进来,有些好奇问道,
“为什么突然想让我进入集团?”
宋椿雪走到她后面,给她整理礼服,平时严肃的神情替换成了温柔、慈爱的模样,
“叫我妈妈吧,小漾”
“以前我认为集团是你爷爷威胁、要挟我和你爸爸、我们一家三口分开的罪恶,我厌恶它却怎么也逃不开它…你爷爷利益至上,从不在意爱他之人的一切,所以我恨他强加给我的一切”
宋椿雪说到这些的时候,那双为她整理礼服、梳理头发的手轻微颤抖,骷漾很少听到她讲起她那未曾谋面的爷爷,现在想来宋椿雪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人们总说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剂,可是世间万物总会留下最原始最完整的疤痕。
骷漾开始真正的体谅她,她从前不能理解的东西现在也在慢慢出现新的看法。
宋椿雪透过镜子瞥见骷漾有些伤心难过的眉眼,她温柔抚摸她的头,像任何她小的时候受伤哭泣那样给予她力量。
继续道,“小漾,妈妈已经慢慢释怀,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我不想让你踏入我的曾经,所以我从不让你接触这些,可是某一天我忽然发现,我也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我只是自以为的为你好、自私的认为你会不喜欢这些”
骷漾瞧见她眼角的晶莹,心脏一紧,有些难受,
“母亲…妈妈,谢谢你为我想的一切,我…我以前很怨恨你,恨你害死了爸爸,可是我从未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那些人那些事带来的伤害…它们对你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对不起,妈妈”
这一刻,骷漾甚至都不用去细想当时宋椿雪没有和她讲完的关于张晚阳的事,因为悲伤一刻不停在宋椿雪身上镌刻下无法消逝的印迹,她的妈妈才是那些时光里被留下的痛苦。
宋椿雪拥住她,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漾,妈妈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自由快乐,不要像我一样被束缚了,今晚的宴会只是让你去看看,如果你愿意接替妈妈,妈妈会很开心,如果你不喜欢,那妈妈不会强制你,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一切”
“好的妈妈,我或许还是更喜欢开一个花店”骷漾有些哽咽,但还是说出口了。
宋椿雪抬头看向镜中,骷漾已经长大成人,如今亭亭玉立,原来记忆里的人已经换了一种模样,她给她弄好了头发,摸着她柔软的发尾轻轻说道,
“妈妈明白了”
乔瑾走到曾经和骷漾第一次见面的公园,脖子上挂着搁置了大半年的相机,除了去游乐园拍的几张照片,几乎没有拍什么,而现在和乔之森一起拿出来采景。
乔之森在林医生的帮助下身体有了起色,脸色没有刚开始那么灰白,精神还不错,穿着一件薄款长袖蓝绿色连衣裙,站在盛开的蔷薇花下笑得灿烂。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围绕在她身边,乔瑾抓住时机立马按下快门。
光影、场景、人物、构图,一切恰如其分,乔之森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乔瑾看着看着也笑了。
天色渐晚,乔瑾收好相机,小女孩也收起来画架,他们准备回家吃饭了。
多姿多彩的黄昏下,高挑漂亮的青年左手拿着东西,右手牵着俏皮可爱的小女孩,时不时微微倾身去听她讲了什么,神色温柔,笑容宠溺。
公园离郊区比较近,但没什么人住在这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车。按理说他们不会跑这么远来写生拍照的,但耐不住这边安静且环境好。
乔之森有说有笑的描绘着不远的未来,兴奋又期待,乔瑾安安静静听她讲,偶尔会给予回应。
忽然一声刺耳的刮蹭声响破天际,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乔瑾便感到大脑强烈的眩晕感,意识发白,什么都听不到,身体一阵剧痛,身体和大脑似乎要裂开一样,紧接着眼神一黑,整个人陷入无尽黑暗中。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