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时间冗长,效率不高,实际输出比较少的会议。
会议结束后,领导们先离开,留下秦笙和吴永恒两个人整理会议室。
“啪”的一声,一支笔落在秦笙身前的桌面上。
秦笙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有些恼火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你想干什么?”
对面吴永恒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面色无辜:“应该是你想干什么才对,会议结束到现在一直魂不守舍的,会议室我都整理好了。”
“啊?”秦笙茫然地环顾四周,整个会议室除了她面前的地方,确实已经变得干净整洁。
她不好意思地加快手里的动作,将会议资料拢在一起。“没什么,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吴永恒十指相扣,放在鼻尖,一瞬不落地盯着秦笙的动作。直到秦笙走近时,才起身。
放在之前,秦笙肯定早就发现了吴永恒的观察,并且直接制止他这种行为。
但今天,很奇怪,秦笙对别人的视线不那么敏感了。
吴永恒皱眉盯着秦笙的侧脸,明明变化不大,他却莫名认定面部下方的肌肉处于紧绷状态。
吴永恒瞧了瞧四周的环境,他们开会开得有点晚,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走廊和办公室都变得空旷,零星的角落上有几个加班的同事。
他默默靠近秦笙,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
亲密距离被突破,个人领域被入侵的感觉太强烈,秦笙疑惑地转头,吴永恒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
“是不是,你,检查的结果不太好?”吴永恒说话期间持续注意着周围环境,稍微有个人靠近,立马压低声音。
在秦笙听来,就是吴永恒咬牙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的震动,她就听懂了前三个字,是不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秦笙眉头微拧,疑惑地问吴永恒。
下一秒,吴永恒的动作更奇怪了。
鬼鬼祟祟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偏头侧耳小声说话,眼睛却还是警惕地看着四周。好似如果有人来,他能立马表演一个原地弹跳。
秦笙不适应地拉开距离,揉了揉红到发痒的耳朵,“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莫名的,秦笙从吴永恒眼神中看出一丝幽怨,类似于深闺怨妇对不解风情的丈夫不懂自己的心,不领会自己情意的埋怨...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笙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退回安全距离。
她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遮遮掩掩。”
吴永恒没有直说,只是盯着她看,像是用眼神确认,你说的?直接问?
秦笙肯定地点头,大哥快问吧,她真的想下班。
“你的病怎么样了?”吴永恒吐字清晰,掷地有声地抛出这七个字。
因为太过空旷,秦笙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回音。
与此同时,一个不认识但是面熟的同事恰好从吴永恒身后走过,好奇地往这边瞧了一眼。
“永恒?”同事不确定地喊了一句,“还不下班啊?”
吴永恒问出自己的问题后,放下了所有包袱,谈笑自如地回答道:“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完,你现在下班了吗?”
在同事靠近的前几秒,秦笙就已经快速地背过身,举起手机贴在耳边,像模像样地说:“喂,您好,我是...”
发现看不见“有病”的主人公的正脸,同事悻悻收回自己伸长的脖子,不好意思八卦得明目张胆,随意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
“好了,人走了。”吴永恒语气轻松地说。
秦笙不放心地先快速后看了眼,然后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眼吴永恒。
“你有病吧?!”
秦笙已经预感到明天一上班,同事们就会开始八卦公司里到底是谁有病?是什么病?和吴永恒有什么关系?
而作为和吴永恒同组的女生,她将是最先被怀疑的那批人...
吴永恒耸肩,一副是你让我这么做的表情。
秦笙心累,并不想说话,大步朝办公区走着。
吴永恒脚步轻快地跟上来,“是你让我有话直说,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秦笙斜睨他:“我的抑郁症从刚刚那一秒开始就已经发作了,我的狂躁症,即将并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发作。”
说着,她扬起手中的文件夹,以示警告。
吴永恒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她,“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比了比脖子:“我说是这里,你上周不是去复查了吗?”
“哦。”秦笙收回文件夹,不解地看着吴永恒,“你要问这个为什么不能好好地问?”
一副鬼鬼祟祟,偷感很重的样子,让人很难不怀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吴永恒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是你的个人隐私。”
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怎么能够大声地问,尤其是,万一结果没有那么好,怎么办...
一时间,秦笙竟无话可说。吴永恒用他的贴心衬托出她的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并让她为此付出了难以衡量的代价。
太过无言,秦笙只能闷头往前走,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认识到回工位的路如此长。
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吴永恒有多执着。
“所以检查结果怎么样?你说呗,我不告诉其他人...”
“啊!”吴永恒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然后停下来了。
秦笙深深叹了口气,脑瓜子嗡嗡地响。
“又怎么了?”她没好气地问落后的吴永恒。
吴永恒追上来,担心地看着秦笙,轻声细气地问:“是不是,结果不是很好啊?”
一个小组的人,秦笙也没想瞒着。原本以为到时候请假,大家自然而然地就会知道情况。谁料想到,竟然出了个吴永恒。
“嗯。”秦笙心累地点头,“不是很好,我过段时间要请假去做后续治疗。”
“是不是医生误判了,要不要换一家医院再检查一次?”吴永恒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秦笙恢复工作后,一直面色红润,活力满满,思维敏捷,比他这个没生病的人看着更加正常。
秦笙瞥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医生没问题,医院也没问题,手术很成功。就是还需要巩固一下治疗效果。”对不了解甲状腺治疗的人,秦笙一直是这样的说法。
吴永恒:“那你要请多长时间的假?”
秦笙估摸着回答:“一两个星期吧。”
吴永恒不懂为什么秦笙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轻松。要知道,秦笙开刀动手术,也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加上国庆长假,才休了大半个月。
她这可是癌症啊,癌症的后续治疗是可以这么轻松简单地对待的吗?
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又不那么想要的答案后,吴永恒缄默一路,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秦笙。
直到秦笙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还见他呆呆地坐在位置上。
“不下班吗?”秦笙客套性问了一句。
像被按下开关似的,吴永恒一个弹跳从椅子上站起身:“下班,走吧。我今天开了车,我送你回家。”
秦笙婉拒:“没关系,我家和你家不在一个方向,我自己回去就行,现在还早。”
吴永恒直接接过秦笙的包:“走吧,我今天正好要去你们那边见个朋友,快走吧,不然我要迟到了。”
秦笙疑惑地盯着吴永恒的背影,他到底想干嘛,急匆匆的,好像有人在他身后追赶一样。
吴永恒换了辆车,车身贴着骚气的紫色车衣,看着炫酷又华丽。
快要上车的时候,秦笙停住向前的动作,并叫住打开车门的吴永恒。
“吴永恒。”她没有故作亲切地只叫名字,而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吴永恒回头:“怎么了?”
秦笙直白地问:“你不是讨厌我吗?”
作为秦笙进公司以后遇见的第一个同龄人,秦笙和吴永恒也曾经有过一段小伙伴开心共事的愉快时光。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秦笙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吴永恒玩起了疏远孤立的把戏。
很搞笑,也让人很难过。
秦笙试图弄清楚吴永恒变化的原因。
但人真的是很神奇的物种。
一旦狠下心来变得无情,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打不开一丝缝隙。
所以秦笙放弃了,放弃寻找原因,接受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公司同事关系。
现在的情况有些让人无语,又摸不着头脑。
就好像是主动划下三八界限,筑起柏林墙的人,突然若无其事想把线擦掉,墙推倒,若无其事,又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秦笙实在看不懂吴永恒的表情,是可惜遗憾吗,还是悲伤担心,亦或是其他复杂的情绪?
人心太复杂,秦笙也懒得猜,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吴永恒,你不是讨厌我吗?”
比起办公室,地下停车场更为空旷,形成的回音震得吴永恒头皮发麻。
不知为何,吴永恒说不出一句话,也做不了任何动作。看着秦笙黑白分明,清澈坚定的眼睛,他有点慌乱。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两人对望,一人固执地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人脑子空白什么话都说不了。
最终,吴永恒狼狈地先移开视线。
秦笙觉得没意思极了。
“你走吧,我自己回家。”
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规律。
从吴永恒的角度,只能看见秦笙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背影逐渐远去,她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好像什么都不能把她击败打倒。而她也将一直那样,坚定正直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