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医院来说，又是一个平常的忙碌日子，患者和家属充斥在医院的各个角落。
医护人员像勤劳的工蜂，穿梭不停，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赵仁翊掐着时间来到候诊厅，站在入口，一眼就看见了秦家三口。
秦爸爸、秦妈妈表面上是在玩手机，但时不时就会抬头，视线在秦笙和医生就诊室之间打转。
而秦笙，只是把手机拿在手上，偶尔才会打开看一眼消息，很快又放下。
赵可儿的话突然浮现在赵仁翊脑海里。
“秦笙是一个很会假装的人，很会装坚强，装没事，假装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不用依靠任何人也可以...”
“她很聪明也很笨，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接受一个人，一旦接受那个人的存在，就总是会想起他，不遗余力地对他好...”
“她很胆小，害怕自己谈恋爱之后会变得不像自己，害怕自己会恋爱脑，索性就假装自己不想，也不需要恋爱，将恋爱的标准拔得很高，似乎这样就能延长保有自我的时间...”
“但她不知道，爱情和友情的区别其实没那么大。她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贴心、可爱，时不时又会抽疯，总体上来算理智。所以，她其实也会是个很好的恋人。只是大部分人都会卡在她界限分明的第一关，然后无疾而终...”
秦笙无聊地打量着就诊室里的情形，灯光明亮，干净得反光的地板，风力十足的冷气，让人不自觉就陷入一种安静的焦躁感。
大部分来面诊的人，似乎都是术前面诊，有人手上拿了一堆检查报告，有人和周围的人小声沟通自己的经历，秦笙余光瞥到自己隔壁的小姐姐正在搜索甲状腺相关的话题...
“砰”的一声，就诊室大门开了又合上，独自一人到来的女生，身影显得尤为单薄，脸上的眼泪似乎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透过缝隙，秦笙看见刘伦麻木中带点遗憾的神情，下一位患者的到来，让他根本无暇发散情绪。
秦爸爸和秦妈妈不动声色地关注着秦笙的表情，担心她联想到自己确诊前的记忆，那时候她也是一个人奔走在各大医院。
感受到身边的视线，秦笙下意识抬头笑了笑。说不出没所谓、没关系的话，只能用笑来隐藏所有情绪。
赵仁翊：【甲功的抽血结果是不是出来了？】
手机屏幕一闪，秦笙立马集中注意力，打开医院程序，刷新报告界面。
秦笙：【嗯，刚刚出来。】
赵仁翊：【需要我和你一起看结果吗？】
秦笙愣了一瞬，下一秒就看见在入口处站得笔直的赵仁翊。
赵仁翊换下白大褂，白色衬衫搭配敞开的黑色牛仔外套，显得整个人比例更为修长，瞬间有了青春男大的感觉。
和秦笙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赵仁翊弯了弯嘴角，摇摇手机，示意秦笙看消息。
赵仁翊：【出来吧，我在外面等你。】
秦笙心里有点别扭，嘴角却不受控制想要往上扬。
跟父母说了一声，秦笙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又在快要靠近的时候，放慢自己的脚步。
“你怎么来了？”秦笙停在赵仁翊两步远的位置，仰头看他。
赵仁翊伸手拉住秦笙的手腕，往一旁牵。
心跳不争气地漏了半拍，秦笙佯装镇定地往刚刚的方向看，有护士推着车经过。
“走吧，我们去二楼打印结果。”赵仁翊自然地松开手，和秦笙并排站。
秦笙把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揉了一下刚刚被牵住的位置，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感残留，总让人感觉有点痒。
“嗯。”一切的旖旎在即将揭开神秘面纱的检查结果前荡然无存。
秦笙长长舒了口气，该来的总还是要面对的。
上下扶梯设置在医院大厅中央，方便第一次来医院的人能够及时找到位置。同样，站在任意一层楼的中央，也能清楚看见往来的人流。
秦笙刚准备踏上电扶梯，旁边的身影似乎停下了，她疑惑地侧头看。
赵仁翊视线看着左侧上行的扶梯，开口说道：“在我印象中，左边的扶梯上的人一直都比右边的多。”
现在的情形也是如此，左边扶梯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上行的客人，右边扶梯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对比之下尤为空旷。
秦笙点头，但还是不明白赵仁翊想说什么。
赵仁翊低下头看她，秦笙的眼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亮晶晶的，睫毛浓密纤长，像毛茸茸的小扇子一样，让人很想去触摸。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指，接着道：“看病问诊的多，安心离开的少。可能因为是在最好的医院，这样的对比尤为明显。”
“但我每次去问诊的时候，总还是会轻松一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笙摇头，她不知道，因为她的心也正在搭乘惴惴不安的上行电梯。
“可能是幸运，第一次分科室的时候我就分到了头颈外科，后面有意就留了下来。头颈外科的病人虽然多，但熟悉的面孔少。几次面诊后，总有机会见到病人轻松的笑。然后又开始不同病人的治疗...”
就甲状腺患者的治疗来说，最坏的情况大概是一次手术不成功，需要二次，甚至三次手术治疗，并不会出现突然致死的现象。
不知何时，秦笙的注意力转移到电梯上往来的人身上。
很奇妙，在这一刻她的心很平和，仿佛和大家形成了共感，又好似超出了自我。
赵仁翊看了会儿秦笙静谧的侧脸，跟着把视线转移到扶梯上。
沉默片刻，秦笙开口道：“是不是因为见过的病人实在太多，所以很多病人的情况在你们看来根本不算严重？”
赵仁翊侧脸，对上秦笙看过来的视线，诚实地说：“是，也不是。”
“每一次面诊，每一台手术，每一次术后检查，其实都挺难的。”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简单，按照学习过的知识、操作，按部就班地进行就可以。然后，会碰到几个棘手的案例，想尽办法，但也不一定有最好的效果。最后发现，都挺难的，没有哪一次是简单容易的。”
“只希望每一次都顺利，希望下一次不要在手术室遇见同一个人...”
赵仁翊语调轻松，语气却带着一丝怅惘，学习和工作方面他确实有些天赋。但在情感处理上，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秦笙怔怔地瞧着赵仁翊。
原来，不管是什么岗位的工作，大家都不喜欢返工。而医生的工作对象是人，返工这一道程序意义更为重大，也更容易让双方疲惫。
她张张嘴巴，想问些什么，开口的瞬间又咽了回去。
结果已经出来了，揣测担忧也没什么意义，看完结果就知道下一步应该要怎么做。
“是不是我说得太多，有点啰嗦？”赵仁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整个人站直，收回搭在围栏上的双手。
秦笙摇头，直白道：“你想要安慰我，是吗？”
赵仁翊愣了一秒，反问她：“很明显吗？”
秦笙毫不委婉地点头。
赵仁翊：“也不算是安慰，我不怎么会说这些事情。在你面前，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心情好像也变得轻松一些。”
“好吧。”秦笙扬眉，唇角翘起，“我接受你的说法，也接受你的安慰。”
笑过之后，秦笙抬头，认真地说：“赵仁翊，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很棒的医生！”
可能是秦笙说这话时眼睛太亮，也可能是她相信的眼神过于真挚，赵仁翊感觉到自己心脏不听话地乱跳着。
他情不自禁伸手遮住了秦笙的视线，在秦笙疑惑前，又迅速将手转移到秦笙的头顶，几乎不敢用力地轻轻拍了两下。
“好，我会做到的。”
在秦笙没反应过来前，他把秦笙拉上扶梯，一前一后的站位，秦笙看不见他发红的耳根。
二楼自助报告打印机整齐地排列成一排，临近吃饭的时间，使用的人并不多。
秦笙随意找了个闲置的打印机，插卡-选择报告-确认打印。
自助报告打印机开始工作时，会发出轻微的印刷声，伴随着不怎么明显的机身震动。
在某一刻，所有的动静停住了，黑黝黝的机器口悠然地吐出一张轻飘飘带着热度的白色纸张。
闭眼，呼气，秦笙快速完成这一整套动作。然后，拿起纸张，对着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指标核对。
大部分医院给的指标型检查报告其实很容易看懂，数值在指标范围内，安全通过。数值超出或低于指标范围，检查项目存在一定的风险，需要复查或者由医生指导安排进一步检查。
秦笙的目标很明确，TG和TSH两个指标。理想情况下是越低越好，最好无限趋近于0。
“结果还好吗？”赵仁翊站在秦笙身旁，克制地等待着秦笙的反应。
秦笙不着痕迹地低头叹了口气，把检查报告递给赵仁翊，摇头没有说话。
赵仁翊一目十行，不怎么需要思考，检查指标自动转换成下一步需要进行的治疗步骤。
今天阳光很好，穿透二楼的落地窗，明亮晴朗的天气让人心情明媚。
秦笙看了会儿外面的蓝天白云，又转身去看赵仁翊。只见赵仁翊眉头微皱，报告单的一角被用力地抓着。
莫名的，秦笙自然而然地就有了笑意，她声音轻松地问：“赵医生，我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赵仁翊有些意外她的平静，愣了两秒才开口：“可能需要进一步治疗。但是我医术不精，没办法立刻下结论。”
秦笙伸手拍了拍赵仁翊的肩，“看样子，我们优秀的小赵医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很多年以后，赵仁翊仍然会想起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有人的笑脸比阳光还要明媚灿烂。
阳光洒在她瓷白的肌肤上，脸上细微的绒毛染上了金色，衬得她整个人有些透明易碎。可她的眼睛熠熠发光，嘴角上扬，狡黠灵动的笑容，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