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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霍行知像是过了百年一样,睁开眼盯着房顶愣了很久,才缓过神。
他翻身坐起来,望向季隐真。此时夜深了,也看不见什么,只能瞧见个轮廓,但霍行知就想看看季隐真,便鬼使神差走过去,蹲在床边。
季隐真睡觉的时候也规规矩矩,平躺,两只手合着,放在肚子上,呼吸浅得几乎要听不到了。
霍行知看了半晌,鼻子酸涩,轻轻将季隐真的一只手拿下来,原本是想亲一亲的,到了嘴边,他又不敢了,额头抵在手上亲昵地蹭了蹭。
季隐真的手微凉,想来是入夜睡觉却不把手臂盖住的原因。霍行知起身,将季隐真的手缓缓移动,最后将被子盖上,便穿上一身简单的衣服出去了。
霍行知拿着令牌,轻而易举下了山,并且出口吓唬了两个守门的侍卫一顿,想来也不敢说出去,季隐真也不会知道,便放了心,去了东街。
这时月上中天,街道上只有路两边点着的灯笼,店铺全是黑的,霍行知只好一家一家找过去。
到了东街尾处,霍行知遥遥看见一家点灯的店,心中疑惑,走了过去,那店招上写着“长春镇白事一条龙”的字样,他便找了有窗户的那面墙,贴着耳朵听。
里面传来打牌前叫牌的声音,声音有四个,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一直没什么动静,只能听见牌被扔下来时的声音。霍行知有些忍耐不住了,想将窗纸戳开一个洞,却发现那窗纸很是坚韧,他不禁用了些力气,那窗纸咔嚓一声,里面立即传来喝声:“是谁!”
霍行知一个翻身上了屋顶,那些人紧接着推开窗子,向四周看了一圈,叫道:“是谁!还不出来?”
一人道:“你太疑神疑鬼了,现在全部人都睡下了,再者,谁不知道咱们的名号,敢来招惹咱们?快快,继续来打牌。”
听脚步是五个人,正对上了季隐真说的话。
里面再次传来打牌的声音,霍行知松了口气。看来那个个人没发现自己留下的窟窿。他听着,一人打了反春天,其他三人拍桌大叫道:“是不是你趁刚刚把我们的牌换了?你什么意思?”
另一人道:“就是你,刚刚第一个跑去看说不对劲的是你,第一个回来的也是你,你故意的吧?”
打反春天的人道:“是不是输不起?要不要打一架来?”
另一人道:“好啦好啦,你们为这些事吵架值得吗?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就找不出那天那小子的信息呢?我叫旁边那家店的店长注意了,那小子一来就来告诉咱们,可那小子竟然一直没来,难道,他当真是有个什么身份?”
另一人冷哼道:“你直接说你不敢惹就是了,还用得着找这么多借口吗?别叫我见到那小子,上次是我轻敌了,这次定让他好看!”
旁边那店,就是季隐真寄存棺材的店,定是说季隐真无疑了。霍行知听着四人如此出言不逊,心中怒火压抑不住,他将上衣扯起一块戴在面上,翻身落地,捡起一把石子,看看那窗户,一脚踹开。
里面那五人惊呼一声,立即起身。霍行知一瞬间确认了烛火的位置,将两块石头掷出去,两处火苗随即被打灭,店中霎时一片黑暗,五人登时乱了阵脚。
“快拿武器!”
“先点灯!啊!谁踢了我一脚!”
“那人在我这儿,我刚撞到他了!”
霍行知其实蹲在床上还没有动手,听着五人你打我我揍你,心中甚是得意好笑,心道:“如此蠢笨,还敢打季隐真的主意?”随即将手上的石子相继弹出,皆打在五人手筋、腿筋,或腰腹处,那五人又是叫喊:“有种就堂堂正正的出来!”
霍行知听他们身位扔的,有些扔的不是很准,没有打在穴道上,但也足够疼痛。
霍行知戏弄够了他们,轻飘飘跳进人群,一脚掀翻了一人。
直至将五人打得鼻青脸肿后,霍行知才满意,抬手将五人打晕,这才点起灯火,向四周看看,这店里面只有一口棺材。
霍行知冷笑一声,用角落捆纸钱的绳子拴住五人的手脚,踹开后门,拿着蜡烛四处观望了圈。
这是个一进的院子,西厢房上面落了锁,霍行知捡了块石子弹开,进去里面,摆着三口棺材,一边地上还放着未使用的木材。
霍行知围着这棺材转了一圈,再想想店中还有一口,共是四口。这为非作歹的四人,必然也要进这棺材住一住,这四口棺材做得可正正好好。至于那第五个人,也便是这店主人,为虎作伥,也是同罪。可惜没了棺材,只能放他一马。
至于隔壁店里面寄存的棺材,季隐真喜欢就拿上去好了,肯定是不能给这人用的,否则,季隐真该疑心他了。
他将四口棺材放在院中,拖着那四人挨个放进去,又去店里取了纸钱,于他们口耳中塞满,扯下一条条衣服固定住,最后将棺材盖推上去。
这棺材设计了卡槽,推合之后,里面无论怎么动都开不了棺,外面才能推开。以前是防止尸变,现在倒方便了他。他合上之际略感不妥,在卡槽之处卡入块小木板,以至于不会让里面的人缺氧至死。
霍行知将四口棺材合住,拍拍手往店里面去了。
他刚迈进步子,就见那人连忙靠墙,假装还在昏睡。霍行知摸摸脸,又将黑布戴上了,才去了店主人身边,踢了踢他的腿,道:“醒了?”
那店主人靠在角落,眼皮都不动一下,倒好像霍行知真的看错了似的。
霍行知轻笑一声,道:“你知道我在你们院子做什么了吗?”
“我给他们喂了毒,这种毒,会让他们在三天之内尸变,大概是变成活尸,我其实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们从棺材里跑出来,首先就要去找人肉吃了。那棺材我只扣上了,活尸的力气很大,你猜能抗几天?”
店主人猛地睁开眼睛,凄惨道:“不不、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你放过我吧!”
霍行知道:“不行。”
话毕,霍行知用纸钱堵上他的嘴,拽着这人的衣领,拉出了院子里,一把丢到棺材上。
店主人吓得喉咙里发出叫吼,立即转身要跑,但两只脚被捆在了一起,一转身,便摔在地上了,那纸钱也跌了出来,店主人哭吼道:“救命啊!救命啊!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徐家的人!你今天杀了我们,徐家一定会追查到你的,你跑不了!”
霍行知再度将他打晕,否则这吼声真叫谁听去了,救了这五个人便不好了。
霍行知将那堆纸钱塞进他嘴里,撕下自己的衣服死死固定好,确保无论如何都掉不出来后,他将这人绑到了院里的树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四口棺材。
将这五人安排好了,他舒了口气。但也不能真的一直困在这里不管,否则真的饿死了,或者吓死了,他还要背上数条人命,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样的事端。
想想,拿了一把剪刀,目测好地方,丢在地上。
这剪刀的位置也是大有讲究,如果店主人只伸出腿,那还差半条小腿的距离。如此,这店主人便会一直将身体往下沉,当脚尖马上要碰到剪刀之时,却发现他已经从束缚中钻出来了。
霍行知一旦想到店主人又气又恼的神情,便不禁大笑。
他束缚得紧,只有不断挣扎才能将束缚扯松,这并非一日之功,至少能困他们个三天。这三天也安排得及妙,饿也饿不死,躺也躺不坏,捡剪刀的一分神也吓不死,总之好处是说之不尽!
霍行知满意地合好门窗,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开开心心地回流明宫了。
季隐真还睡着,只是又把胳膊漏到外面,他仔细将胳膊放下去盖好被子,轻声说了句:“隐真,晚安。”
翌日卯时,季隐真便醒了。
他每日都是这个时间醒的,很多年一直这样,也就习惯了。
他今日才看见外面天空蒙蒙亮,应该是入秋了的缘故,他记得平时这时候,天已经亮透了。他坐起身,侧目瞧着霍行知。
霍行知将被子压在身下,一手一腿搭在塌外,四仰八叉沉沉睡着,倒是极好的睡眠。
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霍行知似有感应似的抓了抓脸,却也没醒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季隐真从自己的衣柜里面取出一件衣服换上,将自己的脏衣服拿着去洗。见霍行知被踢下地的衣服,捡起来抖了两下拿上,去外室接了盆水,开始洗衣服了。
霍行知睡醒了才起,看到身边放着的新衣服,不住打量。这衣服不是他的,以前也没穿过,但确实是放在他手边,明显是给他穿的。
霍行知没找到自己的旧衣服,便穿了这身衣服去外面了。
院子里,季隐真正在给花修理枝叶,院子的两棵树中间挂着一根绳,绳子上搭着两件衣服,一身是季隐真的,一身是霍行知的。
霍行知道:“怎么忽然把我的衣服洗了?”他说完笑了笑,“经昨天一事,倒是都机灵了很多。”
“洗得好吗?”季隐真问他。
“当然好了,有别人给我洗衣服,多好呀。”霍行知喟叹。
季隐真笑了笑,道:“那我以后经常给你洗。”
霍行知惊讶道:“你洗的?你怎么忽然洗衣服?”
季隐真道:“我的衣服脏了,也帮你洗洗。”
霍行知道:“这种事侍仆去做就好了,怎么轮得到你做呢。你要让侍仆给我洗我倒乐意。要是你给我洗,那便算了。”霍行知心安理得让侍仆工作,便如同现代请家政一样,一个交钱一个交货,季隐真又不是他请的家政,怎么能去做洗衣服那么累的事儿?又不是没人了。就算流明宫只剩下他和季隐真两个人,他也不会让季隐真洗衣服的。
季隐真道:“那好吧,以后便交给侍仆了。”
霍行知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他瞧了一脸季隐真,偏偏季隐真一脸正常,似乎没有被他的语气影响到。他有些过意不去,笑着凑去,给季隐真捏着胳膊,道:“今天辛苦隐真了。”
季隐真道:“不辛苦。咱们什么时候下山?”
霍行知想起昨天做的好事,眼神飘忽了一瞬,道:“什么时候都行啊。”
季隐真拍了拍手,将剪刀放在一边,道:“那现在就走吗?”
霍行知脑子电光火石:“咱们去见朋友,当然要那些礼物了,你说是不是?”
季隐真道:“那该拿什么好?我不懂。”
霍行知想起那白事店里面一股酒臭味,犹豫道:“拿点酒?”
季隐真一扬眉毛,欣喜道:“好啊。我去拿一坛师父的酒,你陪我去吗?”
老宫主虽然不是好东西,但收藏的酒一种比一种贵,霍行知立马心疼改口,道:“他们哪喝过这样的酒,说不定喝不惯,咱们去山下随便买点好了。”
季隐真道:“你说得有理。”
马上到午时,长春镇正热闹得很,霍行知停在街口的一家饭店,道:“小二,拿两坛你们店的好酒。”
那小二应了声,就拿着两坛酒跑出来,道:“客官,您的两坛酒,一共一百二十文。拿好!”
霍行知道:“隐真,你说咱们都来了,正好打听打听你那些朋友有什么喜好,说不定会有人知道,咱们也能投其所好,你觉得呢?”
季隐真点点头,很认可霍行知的周到,道:“你想得周到。”
霍行知掏着钱,道:“我想向你打听些事,这钱你不用找了。”
霍行知给了一小块银子,小二接到手里颠了颠,道:“多谢客官,客官想听点什么?”
霍行知道:“我想听听街尾那家白事店,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听说……”
最后这一句,霍行知没有说完,只给了小二一个菜色的表情,小二一下来了精神,道:“你们是不是去那儿买东西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我们本地人除非太紧急了,否则都不去那儿买。”
霍行知疑问地“哦”了一声:“这是怎么说?”
小二道:“那里面住着五个长春镇的恶霸!你们看看,这莲花镇这么大,却只有他们一家店是在做白事,奇不奇怪?”
霍行知捧场,道:“那确实是,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小二道:“当然有了,原本东边那条街的街尾,都是开白事店的,后来他们来了,挨家挨户打家劫舍,及时关了门,那他们就不找麻烦了。如果硬撑着不关……”小二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就是,两条腿被打废了,现在都站不起来。唉。”
霍行知一脸义愤填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