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远和霓欢破门而入的时候,季隐真已经为霍行知做了两次渡阴。
霓欢大步抢上来,大声斥道:“隐真哥哥,渡阴如果操作不当,会损耗修为的!再严重一点这辈子都不能练功了,你怎么能为他做这种事呢?!难道、难道,就因为他说他曾经认识你吗?”
“就算认识那又怎么样?都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谁知道他此次找上门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况且大夫说了灵霄山能治好他的病你便把他送回去好了,为什么还要将阴气引到自己身上?你真是太傻了!”
霓欢说完,恨铁不成钢地转头冲小厮叫道:“你是做什么吃的?几个时辰过去了,你便一直没进来看过、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小厮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语带惊慌叫道:“小的知错!还请大小姐消消气!”
季隐真坐在床边一边调息一边道:“是我不让他进来,与他无关。”
霓欢瞪了一眼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将大夫请来!”
小厮连道几声“是”,忙不迭跑了。
季隐真此时也将气息调至平稳,但仍是觉得胸口郁闷,喘不上气,身上冷汗森森。这也与霓欢良远二人有关。
他们在门外叫喊之时,季隐真刚刚做完第二次渡阴。霍行知身上的阴气顺着他的引导进入自己的身体中,必须要用尽全部精力来压制它们,否则阴气会逮着松懈的空隙数几十倍反噬主人。
他原本不予理会,但随着霓欢的喊声越来越焦急,甚至还听到了良远的声音,他担心两人破门而入,忍耐片刻欲张口说话,但就在这时,阴气抓住时机开始作祟,他的腹中猛然闯进一股冷气,这种冷似乎要将他的魂魄都冻住,他吃疼了,捂着小肚子一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门外的两人得不到回应,安静了一瞬,下一刻,那扇门被一脚踹开,门闩崩了满地,两扇门重重地撞在墙上又弹回去,霓欢和良远大步跑进来,随后,封星雨的身影也出现在二人身后,好整以暇悠闲地走进来。
季隐真并不想与二人争执,做了收尾的手势平缓了气息,道:““我心中有数,你们出去吧。”
良远冷哼一声,走到季隐真身边冷眼注视他:“你若是心中有数,便不会做这等没把握的事了。”
经季隐真半夜的召唤,大夫也不敢松懈,一直在药房中待命,小厮一喊便来了。
他进来后向霓欢拱手行礼,霓欢语速飞快介绍了一下季隐真的情况,大夫了然,蹲在床边,在季隐真的腕上搭上一块手帕,感受片刻,双手将帕子收回来,向霓欢和良远拱了拱手,道:“少宫主此举伤了元气,要知那入体的阴气没办法渡出来,渡出来的只是这些阴气的毛毛,况且少宫主并不适合过多接触阴邪之物,飞蛾扑火,重伤根本,我开几副药,调试几日,若是没有效果,那只能请比在下更加高明的人来看一看了。”
霓欢此刻有求于人,再不见平时对待下人那般颐指气使,道:“大夫,您就是魔界最好的大夫了,这个更加高明的人是什么意思?还有比你厉害的大夫吗?”
大夫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不过一介草民,担不起‘最好’一称。这更加高明之人,我是说魔君。或者还有比魔君更合适的人,那便是未曾破身,修炼至纯至刚道的人最合适了。”
“至纯至刚道专克邪祟,每日阳气最盛之时,以内力缓缓逼出阴气,虽然除不尽,但会有好转。”
说完,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其实霍公子适合做这样的事,可惜。”
霓欢并不笨,在大夫第一次提的时候便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魔君可以,但灵霄山那群道士最合适。
可是几百年了,魔界和人界面面和心不和,魔君要是知道季隐真为了一个臭道士伤了自己,一定大发雷霆,先将霍行知这个贱人除掉,再去惩罚季隐真。
她想让霍行知倒霉,但绝不想因此连累季隐真。
霓欢垂眸思考,咬了咬嘴唇,抬头道:“多谢大夫,您辛苦了,先下去吧。”
大夫冲霓欢拱手,离开了。
在众人交谈的时候,封星雨便趁着没人注意他,慢慢挪到季隐真的身边。
大夫走的时候,他一脸好笑,忽然伸手捏了下季隐真的后衣领,旋即被季隐真反手拍了一下。
这下房中醒着的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封星雨搓了搓碰过季隐真衣领的手指,一脸满足地放在鼻间轻轻一闻,随即一笑:“好香啊!”
霓欢当仁不让指着封星雨骂道:“我总算知道隐真哥哥连霍行知这种贱人都喜欢却怎么偏偏不待见你了,我今天就将你的手指头剁下来喂了狗!”说着,她已经甩出了软鞭。
封星雨见霓欢要来真的,一边弯腰躲在良远身后,手搭在良远的肩上,一边将头探出来,嘴硬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不喜欢我了?我们以前可是过命的好兄弟,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只不现在他对我有些误会罢了,而且我是在道歉啊,只不过与你们的道歉方法不太相同而已,何至于动刀动枪的?我告诉你霓欢,如果不是我被你那个死人老爹打出来的伤还没有好透,我今日绝对不会给你面子!”
霓欢握紧软鞭,冷笑:“那等你伤好了再来找我报仇罢!”
封星雨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霓欢手疾眼快堵住里阁的门,封星雨一个闪身躲在隔断后面,喊道:“这里可是季隐真的卧房!”
霓欢视线死死锁定在封星雨身上,气势汹汹走过去扬起手,却甩不出去。
霓欢一时没反应过来,试了两下才扭头看回去,却见季隐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握着她的软鞭,视线在封星雨躲藏的地方,道:“出去。”
霓欢心中顿时无比委屈了,道:“隐真哥哥,我是给你报仇啊,你怎么让我出去呢?”
季隐真松开霓欢的软鞭,道:“霍行知在休息,你们出去吧。”这句话倒比“出去”两个字听起让人舒心多了,但霓欢却不是这么觉得的。
霓欢将软鞭收在腰间,嘟囔道:“霍行知霍行知又是霍行知,自从他来了,你的眼中便只有他一个人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人界,倒成了你们的陪衬。”
虽是嘟囔的话,可屋中只有她的声音,别人自然听得真真切切。
季隐真冲她笑了一下,道:“不会的,等霍行知好了,我们一起玩。”末了他又补上,“他很喜欢你的。”
霓欢面色登时阴沉,道:“隐真哥哥,你不要被他的表面蒙蔽了,他一直在针对我,根本没有你口中的喜欢,不过是面对你的假象罢了。而且,大夫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治不好他的,渡阴不过是假努力罢了,最后他死了还要害了你!”
“趁早将他送回灵霄山,说不定他这条贱命还能保住,也能省了咱们得麻烦。”
季隐真沉默了片刻,回道:“你们只说将他送回灵霄山,可灵霄山距离流明宫足足有三天的路程,除非御飞兽或者御剑,否则无法快速到达。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变得严重了,你们根本不想让他活着。”
霓欢噎了一下,转而怒道:“本来他就不是流明宫的人,凭什么让我们负责?明明是他不请自来,死了也活该!活该!活该!”
季隐真重新坐在床边,道:“我不会让他死的,我已经传信给灵霄山了。”
霓欢气得跺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强忍着泪水不说话。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躲藏已久的封星雨慢悠悠地走出来,浑身没骨头似的靠在隔断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给灵霄山的信,是这封吗?”
季隐真脸色一变站了起来,霓欢也顾不上眼眶中的眼泪了,连忙抬头看向封星雨。
封星雨笑着挠了挠头,道:“不巧,不巧,昨夜闲来无事翻看姑娘们给我写的情诗,真是触景生情,惆怅间我抬头一看,竟然看见流明宫中飞出去一只信鸽,我道是混进了什么细作,原来是隐真的信啊。”
封星雨走到季隐真面前将信晃了几下,道:“隐真啊,信鸽可不比飞禽御剑,你还不如向周围的门派讨要一块放行令牌。哦对了,人家也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霍行知,能给你吗?这一来一回,霍行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其实顺其自然就好了,何必将自己逼得这么紧 ?”
季隐真道:“出去。”
封星雨冷哼了一声,将信重新放回自己怀里,道:“你怎么会傻到觉得一个前途无量的‘名门正派’会和你鬼混在一起?你是魔君的儿子、流明宫的杀手,在人界臭名远扬,现在谁不知道?他对你当真一心一意吗?他是这么说的吧,却也只有你信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封星雨说得倒是没错,霍行知有“灵霄山弟子”这个身份加持,将来一定是一片坦途,不可能自毁身份去和季隐真这个正道所有人眼中的“邪魔外道”在一起,所以其心可诛,靠近季隐真一定是有目的的。
而季隐真就是那个被骗了的可怜蛋,毕竟四个人少年时候就混在一起玩,对彼此的心性脾气都是略有了解,尤其是季隐真。
此刻封星雨说的话就是他们心中想说的话,不管季隐真是怎么想的,他们心中此刻畅快极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季隐真就是个死倔死倔的笨蛋。
霓欢与良远隔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意图,一拍即合,不着痕迹站起身来。
季隐真其实也有想过这件事情,毕竟在心机深沉的老宫主身边呆过了好几年,有些事情耳濡目染,习惯性地通过表面去看更深层的东西。
但那些东西季隐真就算看到了也无法理解,所以他只会服从命令。
他出任务的时候,老宫主每次都会安排封星雨与他作伴,一来更加安全,二来也是让他学习封星雨的脾性,但有些东西似乎与生俱来,无法改变。
他不懂霍行知为什么不要前途而选择在自己身边,但他知道霍行知对自己没有坏心思,便也不去纠结。
此刻封星雨要季隐真直面这个问题,季隐真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见此,封星雨也放缓了语气,道:“你也看开一点了,谁没被骗过,及时止损就好了。你现在就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霍行知的事我们会帮你看着办的,又不会害了你,走吧。”
封星雨抱上季隐真的胳膊往前走去,季隐真却推开了他,道:“不必,我自会想办法的,你出去吧。”
封星雨耸了耸肩,道:“我不行了,看你们吧。”随后走到门前站定,气定神闲看着季隐真。
季隐真还要说让他们出去的话,一旁的良远忽然往前走了两步,季隐真下意识看了过去,良远登时停住。
季隐真心中涌上一股奇怪,忽然听见脑后袭来一阵风,他并未想到是有人偷袭他,便也没有做防备,被一棒槌狠狠地敲在了脸上,屋中登时响起三声惊呼。
片刻后,一颗颗艳红的血珠从季隐真的鼻腔里面快速滴落下来。
霓欢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打季隐真的棍子掉在了地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隐真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封星雨走到季隐真面前想看他的脸,被季隐真用胳膊轻轻挡开。
封星雨啧了一声,低下头看了一眼,对霓欢道:“你什么手劲儿,再重一点半张脸都要凹进去了。”
霓欢连忙走上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想着,隐真哥哥的注意力都在良远身上,怎想得到他忽然回头?隐真哥哥你还好吗?”
季隐真被打的地方慢慢红肿起来,他用手摸了摸,道:“没事,你刚刚是要打晕我吗?”
霓欢心虚地欲言又止,掏出自己的手帕递在季隐真面前,道:“隐真哥哥,你先擦擦鼻血,我和你好好说好吗?”
季隐真摇摇头,抬起双手将两人推出里阁,道:“无论你们怎么说,我还是要救他。”
霓欢刚打了季隐真一棍子,心虚至极,又有些心疼,不敢和季隐真用力。封星雨则一脸享受任季隐真手放在背后推他。
推到被强行破坏的大门前,季隐真停下动作,眼神示意他们往外走。
霓欢纠结不已,要走不走的。
封星雨率先踏了出去,伸了个懒腰,抬头望了片刻外面的太阳,忽然摸了摸下巴,转身眯着眼在季隐真身上打量,高深地说:“难道,你是个断袖?”
季隐真还没说话,霓欢便将眼睛瞪了过去,走到门栏前踹了封星雨一脚:“你胡说什么东西?小心我收拾你!”
封星雨即刻应战,叉着腰连续大笑了好几声:“你尽管来啊!没准就是因为你破坏了季隐真眼里的女人,才让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