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知想好了,虽然季隐真不懂感情,但他的任务不正是帮他完整人格?所以总不能怪季隐真亲了自己又不负责,谁叫他什么都不懂呢?要说起来,季隐真才是那个可怜蛋。
或许季隐真也喜欢自己,只是从来没经历过,所以才会说不知道。
想起在上学的时候,别人都在谈恋爱打游戏,只有霍行知每天忙着离家出走和父母吵架,到了后来他大三去实习,就一头扎进工作里,直到出了车祸,他并没有什么感情经验。
霍行知被季隐真再次邀请进了他的房间,睡在另一边的小塌上。此刻夜深人静,空气中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传来蝉鸣声,倒是也很惬意。
季隐真早就睡着了,霍行知睡不着,胡思乱想着。
其实自己的外形条件也不差,他们家基因好,好基因一代传一代,尤其是自己,曾经还因为迟迟不找对象被大哥怀疑过是不是阳/痿。
想到这里,霍行知小小的骄傲了一下。幸好当初魂穿霍行知用了自己的身体。
自己配季隐真,还是配得上的。
霍行知翻了个身,视线落在季隐真的方向。
季隐真自从躺下,就一直保持着平躺的动作,到现在都没有动一下。真不愧是做刺客的。他要是那样躺一晚上,第二天保准站都站不起来。
霍行知又躺平了,目光在天花板上扫来扫去。
季隐真今年二十岁,自己今年刚过二十四,要是在现实世界,自己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年龄上……也适配。
霍行知暗暗点点头。
季隐真的出身虽然不太好,但出身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霍行知的想法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修真世界,并不是现实世界。
霍行知不免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遇到季隐真就好了,自己这样年轻有为洁身自好的钻石王老五,全天下也没有几个,季隐真一定会很喜欢自己的。
霍行知心事重重翻了个身。
在这个世界,自己只有“灵霄山弟子”这个一个身份,没季隐真有钱,没有季隐真有身份,武功也没有季隐真厉害,他想追季隐真,却什么都没有,叫人好难办。
如果在现实世界,自己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好歹还能拿钱砸一下,现在却只能干着急。
难道自己只能当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吗?
霍行知幻想着。
如果是季隐真的话,当小白脸可能也不错……他虽然不太喜欢,但可以接受。
霍行知满脑子都是恋爱的粉红泡泡,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傻笑,赶在天明前终于睡着了。
早上季隐真推他,喊他吃饭,霍行知也拒绝了。
中午和晚上,季隐真各叫了他一次,霍行知虽然很饿,但脑子里无比困倦,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每次只说太困了,便再次睡着了。
入夜的时候,霍行知浑身发热,如火烧身,虽然一直在昏睡中,但极其不安稳,翻来覆去不止。半夜时分,翻身吐了出来。
将近两天,他一粒米未进,一滴水未喝,吐出来的只有一滩酸水。
季隐真觉轻,被霍行知的动静吵醒,赤足下地点了灯,走到霍行知床边坐下。
他的头发一边别在耳后,一边洒落下来,蜡烛亮在二人中间,霍行知满脸倦容,季隐真的脸上略显着急。
他推了推霍行知的肩,唤道:“霍行知,你怎么了?”
霍行知难受得说不出话,也听不清季隐真在说什么,吐完,又重新躺下,全身发软,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隐真将手上的烛台放在床边,把霍行知扶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摸摸他的脸,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的脸好烫,好像生病了。”
霍行知被病痛的来势汹汹折磨得头脑发蒙,心烦意乱,忽然闻到季隐真身上的清香,心中的不耐烦全变成了委屈,可怜巴巴把脸贴在季隐真的脖子上,道:“你亲了我就不能亲别人了。”
季隐真愣了一下,轻轻笑了笑,道:“好。”
“你还醒着吗?”季隐真问。
霍行知不说话,身上的热意没有丝毫退减,反而有越烧越烈的趋势。
季隐真听不见霍行知的回答,心中愈发不安,又叫了他两声,扶着他的脖子想换个面朝上的姿势,可他的手刚碰到霍行知的脖子,却摸到了满手疙疙瘩瘩的触感。
季隐真浑身都僵住了,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一段失去的记忆此刻又浮现在脑海中,只是依旧不甚清晰。
季隐真拿来烛台,撩开霍行知的头发,照在他的脖子上。黄豆大小的疙瘩密密麻麻地从衣领中冒出来,季隐真冷静地将霍行知的衣领往下一拉,空中腾地冒出一股热气扑在脸上。霍行知的后背上同样长满了这样的疙瘩。
季隐真盯着霍行知身上的东西看了半晌,随后将霍行知平放在床上,拿着烛台去找了流明宫中的大夫。
莫约一盏茶后,季隐真带着大夫回到了院中。
院子里面的灯火已经点起来了,小厮刚刚向孙管家报告了霍行知的情况,前脚刚回来,还有些气喘吁吁,但季隐真并未注意他,径直推开门让大夫进来。
大夫斜跨着一个药箱大步走进来,经季隐真的指使,进去里阁,将药箱放在地上,半跪在霍行知的床边。
大夫先是检查那些肿包,抽出药箱里的银针挑了几下,手指缓缓按压肿包,针孔中逼出淡黄的脓水与红色的血水,放在灯下,还能看见这东西里面隐隐泛着黑。
在小厮通知孙会兰之后,孙会兰就叫醒了霓欢,说了这件事。
虽然霓欢看不惯霍行知,时时刻刻想要他倒霉,但怎么说他都是灵霄山的弟子,不能在流明宫出事。
于是霓欢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听小厮说,大夫正在看病,她便纡尊降贵地坐在了凉亭里面,目光沉沉盯着寝卧的大门。
大夫站了起来,拍拍衣袍,转身冲季隐真拱拱手,道:“少宫主,霍公子并不是因生病而发热,而是阴气侵体。”
季隐真脑中回闪过虎口岭河边的那一幕,道:“我在虎口岭的时候,曾看见他被一具干尸吸了生气,和这个有关吗?”
大夫诧异道:“干尸?少宫主可是在山岭深处所见?据在下所知,虎口岭鲜少会出现这种东西。”
季隐真道:“并不是。虎口岭中间的那段路,往里面走大约三里,有一条河,我是在那里看见干尸的。”
大夫神色古怪,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须,道:“少宫主,虎口岭中并没有河水。”
季隐真一愣,道:“可是我看到了,我还跳进去了。”
大夫问:“霍公子呢?”
季隐真道:“他掉下去了,我去救他。”
大夫看着季隐真,眼神中忽然出现一些季隐真看不懂的神情,慢慢的,他眼中的情绪都转变成了兴奋,道:“少宫主,霍公子阴气侵体严重,恐怕和这条河脱不了干系。”
“有书记载,世界上有一条专门吃亡灵为生的河,名叫悔河,它同天地一起诞生,来无影去无踪,只出现在有大量亡灵的地方。上一次有人见到,是五百年前西北□□。那里原本遍地野鬼,甚至可以烈日下见鬼,某一日在山谷上平白无故出现一条河,从此以后,那地方再也没有闹过鬼。”
“我原想着会不会是虎口岭本身的怨气作祟,冲撞了霍公子,才导致霍公子身上的肿包和十多年前得疫病者情况相似。但那里的怨气已经被专人消散了十余年,就算冲撞了怨气,也不应该如此厉害才是,但如今都说得通了。”
“悔河来收走虎口岭的残余的亡灵,恰好被您和霍公子撞见了,虎口岭的亡灵不愿被悔河带走,才化成干尸吸活人生气以此还阳,但期间被您打断,怨气便寄存在了霍公子身上!”
季隐真不喜欢大夫越说越兴奋的语气,道:“你为什么这般高兴?”
大夫哈哈一笑,连续快速地摸了好几下胡须,道:“少宫主,那可是悔河啊!有关于它的记载都是在书里面,几百年前几千年前,这次居然能出现在身边,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悔河是多少人想要研究的东西,实不相瞒,就连在下也对悔河有那么一丝丝兴趣呢!”
季隐真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霍行知还没有好,你不能高兴。”
大夫连忙哦了两声,道:“对了,对了,看病!”
季隐真道:“既然阴气是那天跑到他身上的,为什么现在才发作?”
大夫连忙回到正题,拍了拍脸,正色道:“少宫主,你摸,霍公子身上的包是软的。十多年前得了疫病的人,身上长出来的包先是硬的,过几天变成软的,再过几天就会全部溃烂,直至把人疼死。而霍公子身上的肿包已经变成了脓包,这说明这段时间霍公子身上一直是有这种症状的,只不过自己没发现,到了今日变得严重了,才发现被阴邪侵体。”
季隐真拧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有办法治吗?”
大夫脸色一僵,道:“少宫主,黔安生疫病的那个小县因为习俗并不同意焚烧尸体,转而将成千上万的尸体都丢在了虎口岭,那里从此产生了数不尽的怪事。曾经有一个人冲撞了里面的阴气,短短几日,没等到那些名门正派的到来,人已经不行了,整个人成了一块烂肉,虽不致死,但和死去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霍公子碰见的是从悔河爬出来的鬼魂,力量比虎口岭的,厉害了很多倍,只怕是凶多吉少,希望不大。”
“少宫主未足月生下来,魂魄不全,理应会被阴邪之物惦记,可跳下悔河却毫发无伤。灵霄山专修至刚至阳之道,天生最克阴邪,霍公子却被怨气缠成这个样子,这或许就是人各有命,而如今的情形,就是霍公子的命。”
季隐真不悦道:“他还好端端的躺在那里,你在胡说什么?”
大夫低下头,道:“在下多嘴了。但是少宫主,霍公子终究是灵霄山的人,如今出了这等事,还是将人送回灵霄山最好,以免落下话柄。而且,说不定灵霄山有救治霍公子的办法。”
季隐真死死皱着眉,一语不发,屋子里,只能听见霍行知粗重的喘息声。
大夫暗暗看了看季隐真的脸色,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过了很久,季隐真才开口:“他被怨气纠缠,那么将怨气赶出来不就好了吗?非要回灵霄山吗?”
季隐真难过的样子,大夫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好几声气,声音不禁也缓了几分:“少宫主有所不知,人界与魔界修炼方法并不相同,魔界的修炼方式特点为‘快’,无论男女老少,年纪大小,只要对此略有天赋,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很大的进步。虽然爆发力很强,但底蕴不足。”
“人界修炼注重基本功,比方那灵霄山,上山的前三年需要日复一日练基本功,打熬经骨,磨练心性,直至磨去躁性,才会开始练本门功夫。所以从那些地方出来的弟子,虽然不如魔族狠辣,却是稳重。”
“怨气一般不会缠在人身上,可一旦缠上,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赶出怨气,理论简单,实则困难重重,一在怨气入体,就会与其人产生了无法分割的缘分,对抗怨气就是在对抗其人。二在赶出怨气的人,修炼的功法必须如同灵霄山那般至刚至阳,天生压制邪祟,且耐力极强,能够持续性给怨气造成威胁。那样的话,怨气受不了,说不定就会自己走了。”
“所以魔族之中,除非功力深厚者,没人能做这件事。反之,灵霄山便是最合适的去处。”
季隐真沉默着听完,点点头,道:“那他浑身发热有办法干预吗?”
大夫侧头瞧了一眼霍行知,道:“我做点退热的汤药,但恐怕效果不会很理想。”
季隐真点点头,道:“去吧。”
没一会儿,退热的汤药就端来了,季隐真扶着霍行知,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喂着他喝了。
大夫拿了碗下去,季隐真要放下霍行知,霍行知忽然抬手握住季隐真的手。
季隐真的手微微发凉,霍行知的手却像炭火一般滚烫,几个呼吸就将季隐真的整只手温热。
季隐真以为霍行知要醒了,欣喜了一瞬,视线锁定在霍行知的脸上。但霍行知紧闭的双眼并没有睁开的迹象,因为不舒服,眉间还皱起了一个结。
季隐真伸出指头在霍行知的眉头摸了摸,又重新将人放在自己怀里,抱着他,将下半张脸贴在他的头上,道:“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