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的喘息声在黎明前彻底沉寂。鹿芽的赤脚陷入龟裂的河床,趾缝间渗出的不是淤泥,而是滚烫的硫磺结晶。翎将最后一根黑曜石箭矢搭上韧藤弓,箭尾的渡鸦羽沾着剑齿虎凝血,在燥热的风中微微震颤。
三百步外的祭祀洞窟正在吐出浓烟,岩壁上历代祭司绘制的火神图腾层层剥落。璃的白发缠住三枚鳄鱼齿,齿面刻着初代母神分娩时的阵痛曲线。她跪在干涸的泉眼旁,耳廓紧贴发烫的地表——地脉深处传来幼兽挣扎般的闷响,那是熔岩脉在岩壳下寻找出口的征兆。
迁徙的恐鳄群突然调转方向。这些鳞甲缝隙滴落粘液的巨兽,竟放弃近在咫尺的腐尸,疯狂扑向孕母河故道。鹿芽的燧石刀劈开某只幼鳄的腹腔,发现胃囊里塞满未消化的火山玻璃——这些本该灼伤内脏的锋利碎片,此刻正在恐鳄体内凝结成某种预警图腾。
「东崖的渡鸦巢空了!」翎的暴龙爪抠进岩缝,扯出半幅残缺的树皮卷轴。焦黑的树皮上,初代祭司用猛犸血绘制的星象图正在融化,那些象征灾厄的蜥蜴尾图案扭曲成孕母河支流的形状。三人逆着热风奔至河口,发现昨日还翻涌的浪涛已退至天际线,裸露的海床上布满冒着蒸汽的裂缝,如同大地被灼伤的肌肤。
正午时分,剑齿虎群在祭祀柱下围成死环。领头的独眼老兽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拉着柱基的玄武岩,獠牙在石面刮擦出刺耳的音节。璃的白发在此刻根根竖立——那噪声竟与初代祭司骨笛的警示调完全契合。鹿芽抓起一把热砂撒向空中,砂粒在烈日下折射出三百道细小彩虹,每道虹光尽头都指向正在膨胀的圣山轮廓。
「火塘要重燃!」翎撕开森蚺的七寸,蛇血浇在祭祀坑的余烬上。当鹿芽用燧石撞击黄铁矿,迸射的火星点燃浸透猛犸油脂的藤芯时,整座圣山突然剧烈抽搐。岩壁上剥落的图腾碎屑在空中拼合,显现出初代大祭司被熔岩吞没前的最后一个舞姿——那是双手高举向天、膝盖深跪的献祭式。
暮色如凝血般漫过河谷。三人将新制的黑曜石矛插成三角阵,矛柄缠着浸过毒蛙液的韧藤。鹿芽用赭石在胸口画出孕母河的古河道,翎的暴龙血脉驱使她在岩面刻下迁徙星图,璃则将十七种毒蕈汁混入龟甲,在火堆旁摆出初代占卜阵。
子夜最浓时,地表的震颤突然停滞。迁徙的翼龙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它们的剪影掠过血月,在岩滩上投下巨蜥吞日的图腾。鹿芽的燧石刀毫无预兆地迸裂,碎片扎入掌心时,西方天际亮起一道赤红裂痕——圣山终于撕开自己的咽喉,岩浆裹着初代祭司的骨灰喷向苍穹。
翎的暴龙爪插入岩缝固定身躯,热浪掀飞了她编织三日的蓑衣。璃的白发在熔岩风中狂舞,发梢卷住即将坠落的祭祀柱残石。鹿芽跪在沸腾的砂地上,用渗血的手掌将龟甲推向火堆——占卜阵中的毒蕈汁突然爆燃,在空中凝成三百代祭司齐舞的幻象。
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熔岩流如巨兽的舌苔般舔舐河谷。三人退至鹰嘴崖最高处,用剑齿虎筋腱捆扎的树皮筏正在热浪中蜷曲。当第一波岩浆吞没祭祀洞窟,翎的韧藤弓射出了最后的黑曜石箭——箭矢穿透浓烟,钉在初代母神岩画的脐眼位置,那是青叶族人刻在基因里的逃生密道。
鹿芽的赤脚踏上滚烫的岩画,足底的血迹激活了古老机关。璃的白发缠住正在融化的树皮筏,翎的暴龙爪劈开裂隙中涌出的毒藤。当岩浆浪峰扑至崖底的刹那,封存万年的地下水脉突然喷涌——激流裹挟着三人冲入暗河,将火山纪年的终章永远封印在圣山腹中。
晨光刺破硫磺云时,幸存者从下游浮出水面。她们裸露的脊背上,灼伤疤痕正与初代母神的妊娠纹完美重叠。翎的暴龙爪挂着半熔化的祭祀铜铃,鹿芽的菌丝网络在暗河里获得了新生,而璃的白发间缠绕的不再是死亡预兆,而是随波而来的第一枝月光兰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