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荔是真的看不出来陈轻洱有拿她当作一家人,对她好倒是真的。
她不否认小时候很多时候都是陈轻洱在帮她,以及前世重逢后的两年里,都是陈轻洱帮她趟开前面的荆棘,让她在京华市顺风顺水。
想到这里,南荔心里积攒的气消了些。
她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号码踌躇多时,掩嘴闷声咳嗽了两声。
冷静下来以后她才开始思考。
陈轻洱说的问过她了,到底是问过什么?她怎么又变成了刻意接近?
问题似乎是出在了她查蒋雪那件事上,南荔盯着屏幕的瞳孔移开,视线直逼着窗帘缝隙。
她划开手机找到徐冉的电话。
电话接通.....
那头睡眼朦胧,声音懒懒地抱怨了两声:“南荔,今天又不是除夕,又不用守岁,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啊。”
南荔翻了个面,坐起来:“我想买样东西?”
“什么?”
“陶瓷艺术大师易少华的学生,陈宁的作品。”
“没听过。”
徐冉的嗓音还在困意里。
“你上百度查。”
易少华的名字百度上是有,但陈宁是不一定有多的,要深层次的,还是要从别的地方打听。
“你买这东西干什么?”徐冉彼时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南荔说:“你帮我找找,陈宁在A国应该是留有作品的。”
她也不确定,只能试着找找看。
重点不在一件工艺品上,而是买家上。
下午着了凉,南荔才稍微好了点。
挂了电话后,她掀开被子,小心打开屋子里的台灯,穿好衣服后出了门。
...
宏阳中学外有一条小巷,从巷口进去都是老房子了,里边有一间漫画屋。
开了几十年了,高中那会儿听说老板以前也是宏阳中学的学生,爱好是收集绝版漫画。
这里还只是一家小书店,父母在经营,卖一些学生用的工具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陆陆续续开了不下五家书店,卖的东西都大差不差,她们上高中的时候,老板在外大学毕业了。
因为不喜欢内卷的职场,辞职回到了南城,将父母这间书店改成了漫画屋。
陈轻洱和南荔上高中的时候经常来这儿,放学后就藏在这里写作业,老板跟她们很熟。
不过这么些年没见,再看到陈轻洱的时候,还愣了一瞬。
时间刚过十二点。
女人披着睡衣下楼,睡眼惺忪,撞上刚出门的老板,朝里看一眼后小声问:“还没走呢?”
老板摇头,伸手帮她扣衣扣:“还没走,让她呆会吧。”
“这大过年的,明天我们还得回家,今晚熬吗?”女人视线从里边收回来。
老板将风扬起的长发压在耳后,也顺着里边望一眼,嗓音清透:“上楼睡吧,明天我们晚点走,我把钥匙留给她了。”
“你给她开空调了吗?别冻着,这天挺冷的,楼上有个暖炉拿下来也行。”
屋里的灯光顺出来,在这巷里显得凄凉,时不时路边的车轮碾过才能听到些声音。
老板笑了笑:“开着的。”
“她给了多少钱?”女人放低了声线,“我看那么厚一沓,她是不是自己也没数?”
老板摇头:“我也没数,给她偷偷塞口袋里了,大过年的最后一个客,就不收钱了。”
“也是,来得时候我看她像刚哭过,要不就是跟家里吵架了,让她静会儿吧。走,上楼睡觉。”
脚步声渐渐拉远,陈轻洱在屋子听到了,直到关门声传来,她才在暗处抬头往门口看一眼。
视线收回,手落在衣兜里。
她还记得漫画屋是怎么收费的,不出售漫画,看书按小时收费。
那一年,是一块钱一个小时。
夏天漫画屋卖冰棍,卖糖水,冬天卖烤肠、热汤圆。南荔喜欢甜食,所以也喜欢到这里呆着。
她两打过一架,就在这个沙发前打的。
打架原因是南荔将刚拿到的新集给了别人,明明自己也很想看。
陈轻洱当时说她不懂拒绝,活该吃亏。
这句话让南荔不高兴了,起初就是一人一句拌嘴,南荔的性子说不过就打。
陈轻洱也不敢下手重了,差不多两人掐红了手腕的程度,回家后都挨了批评。
南荔奶奶那时候管得紧,把南荔的性子练得吃不得亏,南荔被打了手心赌气不吃饭,把自己锁在卧室。
是她从楼上吊绳索给南荔送的吃的,带了张道歉的纸条。
她很了解南荔。
南荔是知道自己错的地方,但不喜欢低头,只要别人给台阶,那她就会下。
如果今天她跟南荔道歉。
这件事当时就过去了。
不过陈轻洱并不是不想道歉,她没从这些事情里缓过神来。
她催眠从未出现过差错,她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可以是任何一个名字,但绝对不会是她的名字。
陈轻洱到这里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她想不明白是南荔在装被催眠骗她,还是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毕竟南荔是接触过催眠师的。
陈轻洱将手里的漫画合上放进书架里,一束光顺着玻璃窗折进来。
“有人吗?”
南荔的声音。
陈轻洱闻声眉梢轻拧,顺势侧身往书架后面躲,整个影子都被阴暗盖住,敛声屏息。
“老板?”
南荔跨进屋,手机电筒关掉,吹乱的发丝垂下,下巴从围巾里抬起。
角落沙发边的台灯还大亮着,烤炉开的小火,处处透着有人的痕迹。
其实她也不确定陈轻洱在不在这儿,但在她印象里的陈轻洱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说这个时候是不会去易少华家里。
在南城找个人很难。
她也不像是过来碰运气,就是想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看看。
南荔关了烤炉。
店里的布局今年又变了,她每年都会来,一回南城有空就到这儿坐。
长大了就不喜欢看漫画了,偶尔来的时候翻翻看小时候看的那些。
其中有本讲的杀人犯逃脱,她和陈轻洱经常一起翻着看,推测凶手。
这本书还在,边缘带着余温。
南荔冰凉的指尖碰上时,眉心忽地一皱,抬起头又在四下看了看。
角落的灯光昏暗没有一点声音。
老板大概率不是忘记关门,而是有事上楼了,南荔没再往下翻,合上书。
转身走时,肩膀碰上旁边的人字梯。
木梯划着朝着她偏移,南荔眸光一顿下意识想躲,一道阴影将她罩住挡住她的视线。
她被束缚进怀抱里,刚抬眸,倒吸气的声音在“bang”一声里传来,南荔看着木梯砸中陈轻洱肩膀。
陈轻洱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轻闭着眼忍耐肩膀的疼痛感。
她下意识地动作都在透露着在乎。
陈轻洱自己也不懂,人为什么总是会被复杂的思绪扰乱计划。
“你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陈轻洱说话间,被砸的位置扯着生疼。
她撂了南荔一眼,侧身往外走。
在门口跟老板折身而过,轻微点头:“打扰了。”
南荔紧跟着追了出去。
冬日的南城深夜被大雾穿梭,路灯也在朦胧下若影若现,车灯像是萤火,时不时随风而过。
这座城,比荒原还叫人寒凉。
“陈轻洱,你跟我回去。”
南荔加快步子,她没敢拉陈轻洱的胳膊,而是轻捏住衣角让人脚步停顿。
“你伤得重不重?我看看。”
陈轻洱转头看她,路灯微弱,但她任然能看清南荔脸上的虚弱。
冷风一吹,南荔闷声咳了一声。
她也没想过要走多远,就是想在一个地方静一静,不想说话也不想有和任何人有交集,能感觉到这个世上只有自己就行。
陈轻洱特别清楚,她心理有问题。
她救得了别人,唯独医不好自己。
夜晚躺在床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开了暖气以后,南荔身体发烫,时不时咳嗽几声。
“不管怎么样,你要在奶奶面前帮我演好,我要她看到,她走后我不是一个人。”
陈轻洱反复想着这句话,其实说到底,不管南荔有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只是某些东西短暂的过不去。
“我给的答案,你信不信?”南荔背对着陈轻洱,声音微微响。
她知道陈轻洱没有睡着。
陈轻洱不说话,催眠状态下说的是真话,但是不是有进入状态,陈轻洱真的分不清了,她不希望陈宁的死跟南荔有半点关系,更害怕这件事跟南荔有关系。
所以她内心产生矛盾,所以她不敢跟南荔多说一个字。因为这个问题让她无助,她本就是这世间的孤鬼,是凶手留下的祸端,或许,从她回来找南荔,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个名字。”南荔呼出一口气,看着房间隐秘的角落,“但她也叫陈轻洱,她跟你不太一样。”
南荔泪水滑落到枕头。
是啊,一点也不一样,明明都是她,为什么会不一样?
重置人生的意义大概就是,她必须失去某些东西,可能是人,可能是物。
陈轻洱认真在听她说,眼皮轻轻抬了起来,吸气的声音放小了一些。
“她不会骗我,或许我这么说显得这个世界太过虚幻,不过......我还能在这儿,就挺奇怪的。”南荔深呼吸,气息不稳。
她很累,还有很多次的无可奈何。
她也知道,所有的秘密告诉陈轻洱,陈轻洱也不见得就会相信。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她在试图改变一切,到最后才发现,这世界根本不按照她想象的发展。
或许她觉得,她赌赢了,只是错觉。
“我对你没有办法了,陈轻洱。我有点想放弃了。”南荔的声音哽咽,捏紧了被子。
放弃继续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