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陈轻洱面上恢复平静,门锁“咔”接上“吱”一声。
客厅空无一人,盘子里放着削好的苹果,用保鲜膜包得乱七八糟,厨房没有燃气转动声,一切都在平静中。
她打开客厅门,垮出去。
身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南荔穿着薄衣追出来:“站住!陈轻洱。”
陈轻洱在楼梯口停步往后看,南荔的左手握住她的手肘。
“啪!”
右手直接打在了陈轻洱的面颊上。
陈轻洱压着一股气闭眼,脸颊上顿现五指印,白皙透亮的肤色染上怒火。
“你对我做了什么!”
南荔质问。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对陈轻洱发火,她很不想这样,但陈轻洱是在一点点消磨她所有的耐心,如果重生的结局是看清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倒不如就停在她坠楼的那一刻。
“我没碰你!”
陈轻洱愠气未消,看她时压着血液里的暴躁,深呼吸。
南荔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凝滞的视线仿若即将化水的冰湖。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陈轻洱,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南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睛里的泪水溢出来,肩膀都在细微发抖。
楼道的寒风一吹,薄衣像是一层轻纱飘起,南荔摇摇欲坠地立于其中。
陈轻洱不说话,是看到南荔面上的眼泪后,眼里残存的火气才咽了回去,转眸朝着别处看。
“什么样?”
陈轻洱声音平静。
南荔睫毛承受不住眼泪的分量,往下一压,泪如泉涌往外渗,她哽咽说:“进屋时,你拉上了窗帘,所以你是在那时候就有要催眠我的想法?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啊!”
陈轻洱也不说话,她问了,只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南荔根本不会说。
她不想这样,一点也不想。
但从她催眠南荔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信任都坍塌了,塌得彻底不留余地。
“那又怎样?”陈轻洱压着火气转首看她,脸颊处的红印还未消除。
“我想问的我之前就问过,如果你要说,我又怎么会浪费这么长时间?”陈轻洱轻撂眼皮看她。
忽然,“啪”一声。
南荔又一巴掌打在陈轻洱脸上。
“人在最放松的状态下是最容易被催眠的,所以你刚刚说的话,就只是为了一个答案?是不是!?”
“是!”
南荔呼吸里都是抖动,像被寒风搅得气息不稳,她能记得的就是陈轻洱最后说得那句很喜欢她。
是假的。
因为陈轻洱说过:别的,也能给。
喜欢是可以装的,也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因为说话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陈轻洱接话是极快的,干笑一声,“不就是催眠?你不是王景,不会出事的。”
南荔的手腕还在抖。
她记不得陈轻洱问过她什么。
但这完全不是重点,而是到底是有什么话,非要这样做。
要在那个时候去问,在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是怕她会进不了催眠状态?
“这不是催眠的事!”
南荔吼回去。
这的确不是催眠的事情,是信任感的问题,南荔对陈轻洱一直是保留百分百信任。
“如果你确定要做今天这样的事,你大可回来以后不找我,就当从你离开这条小巷后便消失了。我不明白,到底是你不懂爱还是我根本捂不热你?”
南荔双脚宛如灌铅,一步也移动不了。
陈轻洱眼眸暗了,大指陷进肉里,闷着一言不发,目光都没朝南荔瞥。
南荔止不住哭,她的声音还在楼道里回荡,身子在寒风里显得愈发单薄。
吸一口气,在下很大的决定:“跟我道歉,我原谅你。”
也是在这时候,陈轻洱才看她。
视线微敛,像是在钻头对方的心脏。
陈轻洱既没有要道歉的架势,也没有服软的态度,轻缓缓地看她一眼。
“从你主动接近我那一刻起,信任感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有的话你就是不能直接告诉我。”南荔强忍着胸口的窒息,咬着字在问她。
“那你又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蒋雪生病?为什么又要跟踪我去殡仪馆,又为什么非要查蒋雪?”陈轻洱睨着她,一连三问逼的南荔往后退一步。
“说话,嗯?”
南荔解释不出来,她低眸,有一刻是慌的,捏着薄衣的袖口,风割得脸颊生疼。
她努力抬首,看着陈轻洱。
陈轻洱像是得到了答案,冷笑一声:“你又想说因为你喜欢我?你在乎我?为了保护我?”
“南荔,这话你信吗?”
陈轻洱这一句反问彻底击垮了南荔。
南荔在她轻缓的语态里别过头闭眼,是因为自己太过着急还是别的?
失望感上头的时候,南荔胸口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难受。
“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不想见到你,我们......撇清关系。”南荔说得字字难受。
她没在陈轻洱面前多停留一秒,进屋将大门猛地闭上。靠着门板压抑得慌,因为薄衣在外边站了太久,肩膀开始发抖。
胃里一阵翻腾倒海,恶心感直逼大脑。
哭到喘不过气,捂着嘴到卫生间吐了起来,气息险些硌在喉咙里,连呼吸都扯着嗓子生疼。
她能容忍任何事情,包括能接受陈轻洱不喜欢她,但不相信她,怀疑她,性质又不一样了。
她不能接受陈轻洱采用催眠来从她嘴里获取一些信息。
...
临近新年,巷外很多店铺都关门了。
铺子门口应新年的景,都挂着红灯笼,贴着对联。
[岑阅:听易老师说,你在南荔家住?]
陈轻洱眼睫被寒风吹得抖动。
低眸看,没有回。
手机又一次震动。
[蒋雪:新年快乐~]
新闻推送着各种有关除夕的视频,公众号也是关于新年的文章。
是的,在南城。
陈轻洱只有她自己,踏进南城,她就像孤魂野鬼,没有方向,也没有家。
所以从南荔说出那句话以后。
她竟发现有种失落感,心脏像是被凿出一个空洞,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岑阅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脸上的手指印还未消,陈轻洱低头将半张脸藏进围巾里。
“新年快乐。”
岑阅说的第一句话。
陈轻洱也跟着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知道这不是今天岑阅要说的重点,易奶奶应该有跟岑阅通过电话。
岑阅:“你问没问?她的治疗师是谁?”
陈轻洱仰头迎着风吸气,眼眶红了一圈,周身尽是凄凉。
陈轻洱回想当时那个时候,没有着急应岑阅。电话那头又说话了。
“我之前让你直接催眠,想问的问清楚也省得麻烦,得到的答案又不会出错,在催眠中也不会隐瞒欺骗,你是在犹豫什么?”
对啊,催眠状态下人是不可能说谎的。
所以她得到了一个自己也不能接受的答案。
“回头说吧,我有点累。”
陈轻洱挂断了电话。
一辆出租车驶过,她靠近路边拦下,身子折进出租车里。
“到宏阳中学。”
...
“怎么吵架还病成这样?”
奶奶热了姜汤,满是褶皱的手背试了试南荔额头的温度。
南荔眼神空洞,被子裹着周身,唇瓣没有一点颜色,眼皮上还留着哭过的血丝。
奶奶回来后发现南荔在厕所吐得厉害,整个人哭得瘫软在地上。
南荔只说跟陈轻洱吵架了,原因奶奶也没问,年轻人总有自己的路和想法要走。
“她去哪儿了?”奶奶把姜汤喂她嘴里,“大过年的,陈轻洱又没什么亲戚在南城,吵架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南荔不说话,只张嘴接着姜汤。
哭的时候喉咙沙哑了,彼时咽东西疼得厉害,她拧紧眉,眼泪又往下掉。
“我难受。”
南荔吸着气,声音颤抖。
“哭什么,哪儿不舒服?我们上医院看看。”
未喝完的汤放桌上,人紧紧抱住南荔,拍了拍南荔的后背给她顺气。
南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是哑的:“我再也不要理陈轻洱了。”
“好好好,不哭。”奶奶拍了拍南荔后背,“你还在发烧。”
南荔也不知道当下是不是气话。
但是从陈轻洱踏出门以后,有一刻她在想,如果陈轻洱回头跟她道歉,那所有的不信任,她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南荔哭累了,掩着被子睡了一觉。
还在高烧中,睡着了满头都是大汗,连在梦里都是她和陈轻洱吵架的画面。
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晚上九点半的样子,南荔头昏沉沉的,摸过手机查看,陈轻洱的微信没有动静。
出卧室,桌上留了饭菜。
她没什么胃口,撑着桌坐下来,大门锁芯转动,奶奶回来了,带着一阵寒风进来,手里的电筒关了,帽子上留着风雨。
“奶奶,大晚上你去哪儿了?”
南荔看着奶奶脱外套,羽绒服下面还套着一件呢子外套,两件外套叠着穿的。
“这么冷的天,那孩子去哪儿了?”
“你去找她了?”
“我就在附近转了转。”
没有否认,南荔吸一口气:“这晚上巷口黑,你别出去乱跑。”
“你给她打个电话。”奶奶抬了抬下巴。
“不打。”南荔有一刻是有动摇的,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消气。
“打,她在外边冻着怎么办,吵架归吵架,总不能当真,你就是看不明白,她啊,跟奶奶一样,早拿你当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