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木一推开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房间的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上，一盏照明灯也没有留下，屏幕上正播放着浪漫的爱情电影，主角牵着手走在雪地，留下成双的脚印，然后世界变化，他们于绚烂的日出中接吻，漫天的雪花热烈地落下，为他们的爱情喝彩间也催促着两人的感情更近一步。
观看区的沙发上只有两个人，背对着门的段青看不清表情，红着脸朝段青凑近，似乎准备献上一吻的男生是昨天刚遇见的沈确，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着光亮，眼角眉梢满是雀跃，像是刚缠着大人为他买来向往已久的玩具的小孩。
幼稚，但这样的场景下，这幸福扎眼且让褚木不安惶恐。
浪漫的电影和暧昧的氛围，无数爱情在这样的环境中疯涨，此刻的褚木只是旁观者，甚至是闯入者，他觉得有些抓狂。
听到声音后的段青转过头，褚木没有从他眼神中看到任何慌乱的情绪，他也没有理由慌张。
“这个电影好无聊啊，为什么网上评分那么高？”
沈确在莫名僵持的氛围下最先作出反应，身体重新转向屏幕，脑袋挤进段青怀中，双手用力环住段青的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转头将脸埋进段青的腿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奇怪的感觉传入大脑，段青下意识就要往后缩，沈确环在他腰上的手立刻收紧，段青被迫保持腰背挺直的端正坐姿，段青听到身后传来沉而稳的脚步声，转过头时褚木已经站在他身后，黑暗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怀中的沈确，而沈确似乎毫无察觉。
段青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怀中的人，伸手轻轻碰了下他耳垂，以作提醒，但是沈确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把它当成了亲近和游戏，笑着捂住耳朵，声音里满是和室内沉闷氛围格格不入的嗔意：
“好痒啊~”
一边说一边擦着段青的腿调整姿势，将脸转向段青时像是为了表达善意和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游戏，隔着衣服在他腹部印下轻轻的一个吻，然后一副讨要夸奖的表情看向段青。
沈确的眼睛过于干净，一举一动也似乎并没有染上任何目的，他就像一只单纯的小猫，用独属于自己的方式像人类示好，所以即使他某些举动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有些逾矩，也叫人不好责怪。
沈确躺在段青腿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兴奋地提议：
“电影好无聊，我们下去吃小蛋糕怎么样？刚才在楼下看到了，但是旁边都是小孩子，我有点害羞，但是如果你陪着我的话我就不害怕了！”
段青点头，沈确高兴地坐起来牵着段青的手，像是刚看到站在那边褚木似的，带着友善的笑容朝他招手：
“嗨，你好啊。”
褚木没有搭理他，沈确看上去有点难过，委屈地看向段青，像是寻求对方不搭理自己的原因。
段青转头看了眼褚木又看向面前树袋熊一样环着自己腰的沈确，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话来，只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沈确立刻就被哄好了，脸上重新绽放笑容。
“走吧走吧，下去吃小蛋糕。”
沈确一边说一边拉着段青的手向外走，但路过褚木的时候被拦住，沈确有点害怕似的朝段青的方向靠了靠，眨着无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褚木，礼貌地开口：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褚木死死盯着他，语气不善道：
“想跟你单独聊聊。”
段青感觉沈确又往自己身后缩了缩，他转头看沈确有点胆怯的模样，试探地开口：
“要不……”
沈确却突然像是做出重大决定般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看着段青：
“没关系的，我现在已经不害怕跟别人单独相处了，今天刚好证明给学长看！”
他握拳一本正经的样子过于可爱，越发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段青最后一点不放心也消散褪去，视线在褚木和沈确之间徘徊，然后慢慢出门。
沈确一直用天真烂漫的眼神追随着段青的背影，在段青掩上门的的时候还朝他挥了挥手，褚木在旁边冷眼看着。
门被彻底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沈确和褚木两人，沈确慢慢收敛笑容，走到门口随手将门反锁，姿态懒散地回到沙发边，仰靠在沙发上，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爆米花，伸手抱在怀里，拈起一颗送入口中，眯着眼睛咀嚼起来，抬着无辜的眼睛看向褚木：
“说吧，什么事？”
褚木看着沈确跟方才截然不同的模样，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坐下：
“要是把你现在的样子拍照发给段青，你猜他会怎么想？”
沈确满脸不解地看着褚木：
“我很害怕和学长之外的人交流，更别说跟你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人坐在这样一个几乎密闭的空间，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在一场我不擅长的交流中陷入被动，装成现在的样子……这很正常吧？”
沈确说完自顾自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话表示赞成。
他认识褚木，在新闻上看到的。
沈确印象中的段青是温柔的，喜欢揉他的头，会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会给他剥荔枝，他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会让段青变成新闻中的样子，难道是出于喜欢？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妒意横生，比起段青的变化，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褚木。
要是段青能用那样热烈的感情对自己，就算被砍断手脚套上狗链关进不见光是屋子里他也愿意，而褚木，不乐意就算了，他居然还敢让学长出丑！
他讨厌褚木。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沈确暗自嫉妒着，褚木死死盯着他，突然开口。
沈确情绪被打断，抬头看向褚木，认真研究他脸上的表情，然后笑了，他没有回答褚木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褚木不说话，死死盯着他，沈确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爆米花桶，托着下巴很认真地看着电影画面，好半晌才慢慢开口：
“既然当初拒绝得那么果断，现在这样子又是在做什么？后悔了吗？那没办法，有点迟了，学长已经答应跟我重新在一起了，我会好好照顾他，对他好，给他想要的一切，承受他想给我的一切，让所有像你这样的垃圾没有半点靠近他的机会。”
沈确说得很认真，褚木看着他，垂在两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低笑着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就你这个样子，不怕他只把你当成小孩看？”
沈确丝毫没有被攻击后的难堪或是愤怒，甚至脸笑容都荡漾了几分，他看向褚木，眼神中是浓浓的轻蔑：
“被当成小孩看不好吗？当初还是学长教会的我撒娇，他告诉我可以把心里想全部说出来，就算很幼稚很偏激也没关系，下雨天他会来接我，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会帮我，难过的时候他会把我抱在怀里，我跟他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但你没有，不管学长以前对你多好，现在的你，一无所有。”
褚木盯着他，从沈确脸上看到了幼稚的恃宠而骄，只有被溺爱的那方才有资格露出的表情，看来段青以前对他真的很好，好到他调查中从前沉默寡言的人会在遇见段青之后变得骄横。
但……
“可是我查到他从你那里陆陆续续拿走将近三千万的钱款，最后一次是在你毕业那天。
你给了他一张存有两千五百万的银行卡和两张房产证，他收了钱，把房产证退还给你，然后留下一张似是而非的留言，消失不见……想要你的钱，所以对你好，这不是最浅显的逻辑吗？”
沈确眯着眼睛望向褚木，满脸写着责怪和不悦：
“原来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想学长的吗？真的庆幸学长不喜欢你，要是他被你这种内心阴暗的自私鬼缠上一辈子，他的生活该有多沉闷啊。”
褚木一时间有些噎住，沈确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朝门口走去，路过褚木位置的时候停了下，朝他微微倾斜身子低声道：
“总之你能给学长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伤害过他，但是我没有，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不在乎这个爱里面有没有参杂别的东西，如果他喜欢钱，我会努力挣很多的钱，如果他喜欢自由，我会跟在他身后但是不被他发现，我和他之间有很多美妙的回忆，也会有很好的未来，至于你……还是滚远点比较好。”
沈确说完就要离开，刚迈出一步却又顿住，将手在褚木面前抬起，褚木看到他中指上那个廉价的塑料戒指，又见沈确满脸荡漾地盯着那一抹红，挑眉看向自己，得意道：
“学长送我的……他还为我亲手戴上过。”
褚木瞥了一眼，淡淡道：
“最好不是他随手准备扔掉的垃圾，被你哭着求着讨来，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沈确轻轻皱眉，无所谓地耸肩：
“那又怎样？他从来没有阻止我戴着这个戒指招摇过市，你呢？你有收到过他的礼物吗？”
褚木神情一僵，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段青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什么，即使是那段最疯狂的时间，段青也从未给自己送过礼物，更多的是口头上的承诺、眼神的追逐，和以爱为名的索取，看似疯狂，实则冷静。
沈确看褚木的表情就猜到了答案，勾唇一笑，径直朝门口走去，拉开门——
站在门口等待的段青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沈确带着天真的笑容朝自己小跑而来，一把搂住他手臂，段青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他和褚木没有发生激烈矛盾后松了口气。
沈确拽着段青，一边下楼一边用撒娇的语气道：
“走啦走啦，小蛋糕要被抢完了。”
褚木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扣在门框上的手不由加重力道，然后感受到指甲处传来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