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9年5月5日晴
尽管船员们依旧愿意听从爱德华的指挥,但船长对于“观测所”的执着让他们愈发烦躁不安。同时从大伊纳瓜的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曾经的海盗接受赦免令的消息,爱德华原先的同僚荷德尼戈也从此脱身,加入了英军成为了其中的一名正规军官。这对爱德华的打击似乎很大,听阿德瓦勒说他们从前的关系很要好。这大概就像是何塞面对我成为海盗时的心情吧,稍微有点理解那家伙了。
卡莎给我写了信寄到了大伊纳瓜来,她说瑟维和威廉(卡莎和威廉的孩子)相处地就像是亲兄弟一样,瑟维也会问她我在哪里,她不知如何回答。被英军接管之后她们的日子也过得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是也带来了许多新鲜的病,庆幸的是有了我的接济,她现在不必迫于生计去接客,倒也安全了许多。
我让奇德帮我把那盒首饰给折现了,她额外给了我许多,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我无法把多余的钱还给她。我依旧给卡特琳娜写信,同时也很庆幸她没有缠着信使不放,也许那天她真的被吓坏了。
“如果我们找到了观测所并卖出去了一大笔我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会想要做什么呢,医生?”爱德华正兴奋地开着船,医生当时正在努力把来福吞进嘴里的那半个发霉的面包给抠出来,在听到爱德华的话时头也没抬地说道:“去某个谁也不认识的我的地方,开一间诊所,继续我的工作。”牙买加是回不去了,尽量不要给卡特琳娜添麻烦才对。
来福犟得很,死活不张嘴把那半个面包给吐出来,但也不咬艾伦,只是一直后退想把医生卡在它嘴里的手给摆脱掉。
“你有了足够买下整个英格兰的钱,却依旧想要去工作吗?”爱德华显然有些不相信医生会这么选择。
“为什么,不呢?”艾伦把来福的身子整个抱着,带着手套的手直接把它开着一条缝的嘴给用力掰开,来福在最后的时刻忍不住咬了他,锋利的牙齿嵌进了黑色的手套。医生依旧面不改色地在它剧烈的挣扎中把那块几乎被嚼烂的东西扣了出来,他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上那坨黄绿色物体,把手套脱了扔进了海里。
因为手套破了所以它的口水和那些被唾液溶解了一点点的面包还是沾到了他的手上,他甚至找不到东西给擦一擦。
爱德华一时失语,他从前觉得医生是个傻子,现在觉得对方是个真傻子,他大概是那种天上哐哐往下掉钱也不会去捡的人。大概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吧。
艾伦看着爱德华的表情逐渐由惊讶转变为释然,大概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但他懒得解释,天上怎么会掉钱呢?他依旧认为,任何事物早已在冥冥中标好了价码。
总之,他们到了地方,爱德华询问医生是否要跟着去,艾伦依旧拒绝了他:“我不介意失去我那一份。”
爱德华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如果你坚持。”
艾伦也明白这有些幼稚了,但他就是想稍微刺一刺爱德华,倒不是有多么讨厌他,只是乐于看船长在这方面受挫的反应。
艾伦·沃克是爱德华见过的最傻最奇怪的人,他也乐于让对方展现出他所不齿的一面:贪婪,残暴,唯利是图。没有人会对那样大一笔钱说不的,他坚信这一点,这就是他的信条。
于是他在伯吉斯和科克伦处的受挫便可遇见了。
1719年6月,普林西比。
艾伦跟阿德瓦勒站在一起,看着那位曾经的奴隶巴索罗穆·罗伯兹站在船头发表他的宣言,一些在艾伦看来完全不可理喻的东西。
“说实话,在那干活伙食恶劣,薪资又低且工作粗重。不像我们这些海盗,赚的多,吃得饱,快乐自在,自由又有权势···所以当成为海盗的唯一风险是承受那些无力或者弱势的人的白眼时,哪个脑袋清楚的人会选择过去的穷苦生活呢?”他成功激起了那群水手们的高声赞同,他们举起双手,就像是一开始面对伯吉斯和科克伦的枪炮那样,只不过后者是哀求前者是欢呼。
医生又带回了面具,看着爱德华说道:“这就是你选择的盟友吗?我开始觉得比起他来说,荷德尼戈也算是个君子了。”
阿德瓦勒对于这件事情保持了沉默,艾伦猜测他大概是也希望接触到圣者以及他代表着的“观测所”,类似于刺客组织的任务之类的东西,而爱德华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看起来的确是个具有海盗品质的人不是吗?”观测所近在眼前而医生却一直在对他的行为唱衰,这让爱德华有些烦躁。
“你如何证明他值得信任?”艾伦虽然不善交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擅长看人,以第三者的视角反而能看清楚更多的东西,就比如眼前这家伙的识人不清,前脚范恩和杰克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罗伯茨。
“他没有理由骗我,他被刺客和圣殿骑士追着,尤其是圣殿骑士,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我觉得,你与其反对我不如试着信任我,要知道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他们确实共同度过了许多的岁月,而艾伦深知他无法阻止为没有影子的财富疯狂的船长,他太过坚信自己的判断了,医生只能保持沉默。
“我可以控制局势的,相信我。”爱德华向医生做出了承诺。
医生摘下了面具,沉静无波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那么我的诺言也依旧作数。”他指的是如果爱德华身死,那么他会为爱德华联系家人的诺言。
于是他们结束了谈话,爱德华走上前和罗伯茨交谈关于观测所的事情。
巴索罗穆·罗伯兹是个很善于故弄玄虚的人,他让爱德华两个月后在背风岛见面,为他解决一些麻烦事以换取进入观测所的资格。
医生自从回到西印度群岛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并且从不和罗伯茨出现在同一场合。他开始强迫自己戒酒,他的医务室又开始充斥着一股清淡的茶香。主人的不佳情绪也会影响到来福,它外出的次数也变得少了许多,大概也是年纪大了。大多数时候只是懒洋洋地蜷缩在能带给它安全感的书桌下,把脑袋放在前爪上看着主人把手上的书翻的哗啦作响。
医生就这么把自己关在了医务室里,整整两天,他把岛上的书都翻了个遍。在所有能查阅资料的地方如饥似渴地搜寻着“观测所”这三个词,但鲜有收获。从那些年长水手嘴里听到的消息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干嘛的,只是说象征着财富,属于神话传说级别的老东西。他没去问爱德华,对方大概只是知道那玩意很值钱,值钱就够了。
既然名字里有观测二字再结合当时的年代背景大概也就是些观测天象的东西,为什么值得双方一个拼了命的想得到一个拼了命的不想让对方得到?
微弱的烛火在医生的眼中闪烁,照亮了其中强烈的求知欲。
如果是“观测”某样东西,那么观测什么东西会使观测这个行为变得富有意义甚至价值连城?
艾伦看着那些书上对于观测所的描述,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他的手开始有些颤抖,碰倒了一边的杯子,褐色的茶水混着茶渣子打湿了他借来的书。
“这可真是糟糕了。”艾伦迅速把那些书抱到一边,茶水像是瘟疫,从桌子上的缝隙渗透而出,几滴温热滴在桌子底下的来福身上,把它吓得一个激灵。迅速窜到另外一边,嘴里发出低吼声,警惕着四周。
艾伦没空管它,用干燥的丝绸把书上的液体给吸掉之后对着上面的茶渍犯愁。
他正要把书放到甲板上晒一晒,从医务室一上去看见了他平日里最不想看见的人,罗伯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寒鸦号的甲板上。
现在是大中午,水手们不是去喝酒吃饭就是去嫖妓了,偌大的船只有医生和狗守着,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罗伯茨。
这个家伙带着象征着船长的帽子,穿着像个体面人,身上也没有那些臭味。阿德瓦勒曾经提起过罗伯茨平时很爱干净也不喝酒,甚至坚持每天早晚的祷告,是个奇怪的人——反常中的正常也是反常。
“嗨,医生。”罗伯茨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他在艾伦的注视下上前几步,艾伦脚边的老狗开始发出警告性质的低吼。被罗伯茨瞪了一眼,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缩到主人脚下。
“这狗的脾气可真差。”罗伯茨跟医生抱怨了一句,后者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晒起了书。
但这罗伯茨今天似乎就是缠定了他,在他身边一直念叨着;“我到这儿这么久,只有你对于我来说是个生面孔,所以特来拜访。”
艾伦无视了他,只是把那些书给摊开到被打湿的那一页,其上用笔圈起的“观测所”一词异常醒目。罗伯茨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他在找什么,从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调子被他拖得很长。
“你在找观测所?肯威没告诉过你我是这方面的行家吗?”罗伯茨对于艾伦太有耐心了,以他对于罗伯茨性格的感知来说,这并不正常。他不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
于是医生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看向罗伯茨问道:“观测所,到底观测了些什么?”
罗伯茨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浮夸地表现出他对于艾伦问题的惊讶,并顺势提出了条件:“虽然很惊讶居然真的有人关心它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而不是值多少钱。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还真是图穷匕见啊,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信息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价值,”艾伦用没带手套的那只手摸了摸来福的狗头,目光散漫地看着地板,以此避免对方看出他的厌恶情绪,“请说吧。”
“你从哪来?”
医生撸狗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头看向罗伯茨,眼中带着难以抑制的蓬勃情绪。罗伯茨的问题就像是一根锋利的矛,直直地戳进了医生的心脏。
同时,艾伦的反应完全被罗伯茨看在眼里,这场交谈中的主导权将完全由他掌控。
“牙买加的一个偏远小镇。”艾伦如实回答了他。
“哇哦,你看起来可真不像是那边的人。”罗伯茨有明知故问的嫌疑,艾伦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对方身上值得深挖的秘密太多了。
“再具体一点呢?”罗伯茨追问道。
艾伦没有被他套话,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罗伯茨,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现在该你了。”
罗伯茨耸耸肩,对于没有成功把医生的话给套出来有些遗憾,但为了更加深入的知道伊甸碎片在哪,他必须回答艾伦的问题:“一切,观测所观测的东西可以代表一切。当然,如果你想更深入的知道,你就得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他看上去似乎志在必得,但医生已经失去了兴致,他迅速收手道:“不必了,我的提问结束了。”
罗伯茨的神情有一瞬突然变得很可怕,看向医生的目光带着杀意和恼怒,医生依旧用那副平静的神情看着他。
罗伯茨又重新放出了脸上的笑容道:“我还真是被你给摆了一道啊。”他的手一直抓着腰间的枪,而医生的手依旧平稳地放在那条老狗头上。
最终他们的对峙以罗伯茨的退让结束,他大概很少在这方面受挫,眼中的笑意被浓重的杀意取代。但他的自制力够强,目前还不是和肯威交恶的时候,他还需要利用爱德华解决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现时的忍耐是为了下次报复的快感。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医生在罗伯茨转身时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在罗伯茨转身时又补上了一句:“如果这需要交换,那就算了。”
“不瞒你说,像你这样的人,我曾经接触过一个。对我而言,你们身上总会有种味道,我一闻,我的脑子就告诉我:看啊,这又是一个短命鬼。”罗伯茨的讽刺并没有影响到医生,他甚至饶有兴致地问他:“我的前辈下场如何?”
罗伯茨这次没有微笑,而是认真地看着医生说道:“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是被我杀了。”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起伏着的海浪打在船上伴着盘旋于天空中飞鸟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