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莹抱着晶晶在游廊下晒太阳。
看见萧长宁出来,她眼前一亮,“咱们萧美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美人胚子,别说陛下了,我见了都移不开眼。”
萧长宁不好意思地笑,“内府司送来好多这样的料子,我已经叫青萝送去你屋里了。”
“那就借妹妹的光了。”陆莹邀请她廊下同坐,“收了你的好料子,有个消息,刚好说与你听。”
萧长宁说:“洗耳恭听。”
陆莹说,“礼部近来正在草拟年后礼聘的贵女名单,送去给陛下过目,据说名单上的女子,个个家世显赫,随便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能问鼎后位的存在。”
萧长宁好奇了,“比如说…?”
“勋贵家族里,以大长公主的独女赵乐颜为首,下有卫国公府温家的独女、怀远侯府郑家的长女;文武百官之中就更多了,据说首辅和六部的尚书们,家中有适龄女子的,都拼命往礼聘名单上塞人呢。”
萧长宁感慨,“天家富贵迷人眼啊。”
“不过,勋贵之家的这几个姑娘,从前在各种宴上多少见过几面。”萧长宁叹气,“都不是好相与的。”
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先帝长姐,而这位赵姑娘,是京城里有名的一朵霸王花——唯我独尊,富贵逼人。公侯之家的千金们都入不了她的眼,平日里也就和皇亲国戚的公主、郡主们说得上几句。
卫国公家的温姑娘与萧长乐关系不错,也是个眼高于顶的性子,向来对她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至于怀远侯的长女,她和萧长乐就不太对付了。郑家一门双姝,两个女儿都是样貌出众、颇有才名的,是以在京中有不少贵女追随拍马,从前萧长乐觉得她城府深,故作姿态笼络人心,为此没少在自己院里骂她。
陆莹笑了笑,“不好相与的人,也未必会被选入宫中。”
萧长宁乐了,“这么多姑娘,陛下要怎么选呢?”
陆莹也不瞒她,“太后有意请惠妃娘娘举办一场赏梅宴,邀请这些姑娘进宫,一来观察贵女们的言语品行,二来也可让陛下见一见她们,再行定夺之事。”
“陆姐姐好灵的消息。”萧长宁殷勤道,“看来我这料子送少了,晚些再添上一倍送去你屋子里,当是答谢你的告知之恩。”
陆莹大方摆手,“不用,这样的消息,稍一打听就有,真正隐秘的事情也不会让咱们知道。”
“好吧。”萧长宁蹭了蹭陆莹的肩头,惬意地闭上眼。
——
赏梅宴定在腊月二十五,地点在依山傍水的撷芳园。
太后没有到场,最上首也未设龙椅,是以整场宴席以惠妃为尊,仪、宁二嫔次之,权当作陪,旁的贵女,饶是家世再显赫,在天子嫔妃面前,也得让一让位了。
萧长宁也没有入席,皇帝早朝后召她去长青殿伴驾。
长青殿依旧安静,萧长宁也依旧不发一言,行完礼后就默默地在边上伺候笔墨,皇帝兴致来时,与她说上几句,她再答,规矩得不像话。
皇帝花了半个多时辰处理完案上的奏章,随后盯着萧长宁看了好一会儿。
萧长宁被看得有些脸热,“陛下盯着臣妾做什么…”
皇帝说,“朕在想,今日的你,和那晚偷亲朕的你,为何如此判若两人?”
萧长宁脸微红,“陛下别再提了。”
说到那晚,或许那个飘然的吻给谢靳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萧长宁的回忆里,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看她如此不经逗,皇帝没再说下去,“随朕出去走走吧。”
萧长宁松了口气,浅笑应是。
天子的仪仗停在临湖的百步廊畔。
此处风景独好,前有梅香满径,后有假山嶙峋,左侧碧波荡漾,右侧回廊蜿蜒,最宜观览,一步一景。
谢靳白没再让近卫们跟着,带着萧长宁和周德安绕过假山,登上了月华台。
月华台的地势说高不高,却恰好能将这一带的景致净收眼底,自然,撷芳园内发生的种种也逃不开皇帝的眼睛。
这会宴饮已毕,惠妃正带着贵女们游园,也有不少贵女与人群散开,三三两两的逛着。
从上而下俯瞰,盛装出席的贵女们装点着冷寂的冬日梅园,随处可闻欢声笑语。
皇帝随手指了个人问周德安,“惠妃边上蓝色衣裳的姑娘是谁?”
周德安答,“回陛下,这是怀远侯府的郑大姑娘。”
皇帝哦了声,目光又看向了远处的游船,“那是陈卿的爱女吧,她也来了?”
周德安笑道,“正是,陛下慧眼。”
皇帝回头看向萧长宁,“你也来看看。”
萧长宁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皇帝身旁。她不像皇帝那样目标明确,只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下头的贵女们,华衣粉面,各个出众,看得人眼花缭乱。
想起先前与陆莹的对话,她又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找起大长公主家的赵姑娘来。
很好找,鹤立鸡群、众星捧月的就是了。
皇帝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平淡的目光中有淡淡的不快之色,恰好被萧长宁捕捉到,她就转换目标,随便看向了远处梅径上轻嗅梅枝的女子。
周德安摸不准帝妃二人的意思,但既然陛下也在看,他就不得不上去介绍一二,“这是广平侯府祝家的姑娘。”
皇帝随口赞了句,便无下文了。
另一边,惠妃没等到圣驾亲临,面上有隐隐的郁闷之色。
这是她主持操办的第一场大宴,昨晚还为此难眠,没成想,太后不来就罢了,陛下也没露面,她的身份不尴不尬地架在这里,还要陪着这些家世比她强,容貌又更胜于她的贵女们游御花园,真是没劲。
郑言熙挽着惠妃的手臂,察觉到惠妃的心不在焉,笑道,“走了这半天,臣女有些累了,咱们去前头亭子里坐坐吧。”
惠妃应好,二人各怀心思地往亭子里走去。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争执之声。
惠妃示意宫人去查探究竟,不多时,那小宫女就快步来回话了,“回娘娘,前头起争执的是大长公主家的赵姑娘和潘美人。”
惠妃眉心一跳,她和郑言熙对视一眼,起身往不远处走去。
八角亭中,赵乐颜与潘美人各执一词。
潘美人控诉赵乐颜对她不敬,还动手打人。她捂着脸,不住地垂泪,一双美目恨恨地盯着赵乐颜。
赵乐颜见惠妃仪仗,不慌不忙,“这贱婢仗着怀有皇嗣,对我大放厥词,娘娘赶紧按宫规处置了吧。”
惠妃没有理会赵乐颜和潘美人,而是将目光看向旁边围观的贵女,她随手指了一人,“你来说。”
被指到的贵女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和她搭上关系。她看着势大不饶人的赵氏,再看了看微挺着肚子、娇滴滴的潘美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惠妃气她无用,但这会不是她发脾气的时候,她只能将目光转向潘美人的宫女,“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女是从前王府里跟过来的,哪见过这么大阵仗,乌泱泱一堆人围着,这会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赵乐颜冷哼,“一窝子没规矩的贱婢,还同她们说什么,还是我来说吧。我与李家姑娘正在观景,行至这方八角亭,我还没看清亭里坐着的人呢,这潘美人的侍婢就气势汹汹地上来喝斥我,说我明明见到她家主子了也不上去行礼,不懂规矩云云。”
惠妃皱眉,又听赵乐颜继续道,“惠妃娘娘,我想问问您,我身为大长公主之女,还要跪她一个七品美人吗?”
惠妃脸色不善,“潘美人有错,你大可过来告知本宫,在宫里动手,掌捆天子嫔妃,出言辱骂,口口声声以‘贱婢’二字辱之,这就是你大长公主府的规矩吗?”
这会可不是先帝在时了,先帝宠爱长姐独女,可当今陛下,对这位表妹,可就不一定有亲厚之意了。
这样的道理赵乐颜也明白,但她仍旧神色自若,甚至反问道,“潘美人有错在先,娘娘要包庇她吗?”
惠妃的一句“大胆”就要脱口而出,就听得边上的郑言熙笑眯眯道,“宫规森严,潘美人有错,我相信惠妃娘娘会依照宫规罚处,同样的,宫里的规矩也容不下外人僭越生事。”
“这事若惠妃娘娘来评理,不论怎么说,你都能用一句‘偏袒包庇’搪塞,可在场再无比惠妃娘娘身份更加贵重之人了。”郑言熙依旧在笑,她看向惠妃,“臣女斗胆,毛遂自荐地替娘娘将此事捋一捋,而后是赏是罚,宫规说了算。”
惠妃颔首,道了句可行。
有宫人搬来椅子,惠妃坐下,听郑言熙往下讲。
“事情的起因,是赵姑娘见了潘美人未行礼,潘美人便遣了宫女上前喝斥。”
郑言熙看向赵、潘二人,“是否如此。”
二人均无异议。
“敢问娘娘,赵姑娘是否该向潘美人行礼?”
惠妃想了想,“虽说赵姑娘身份贵重,但论品阶,潘美人在她之上,且潘美人是天子妃妾,赵姑娘理应行礼。”
郑言熙微微一笑,继续道,“在这过程中,二人产生了争执,兴许是潘美人出言不逊,也兴许是赵姑娘言语不善,不过口角之争,可赵姑娘,你又为何出手伤人呢?”
“我…”赵乐颜语塞,她平日里嚣张惯了,碰到对她出言不逊的人,都是这样解决的,谁又敢找她的晦气呢?可不曾想…
郑言熙看向惠妃,“臣女说完了,还请娘娘饶恕臣女僭越之罪。”
惠妃这会也冷静下来了,一边是大长公主之女,一边是怀有身孕的潘美人。赵乐颜理亏在先,若按宫规处置,大长公主事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眼下众目睽睽,似乎她又不得不按照宫规罚处。
惠妃看向一边的心腹宫女,后者会意,上前道,“按照宫规,禁廷失仪,对上不敬,应赏板子五十,再押入暴室为苦役三年。”
赵乐颜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惠妃,“你敢打我?我母亲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