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整个西北来换上京的援手。
你可愿意?
裴肇的话掷地有声,在寂静的初冬夜里,一字一顿,砸在风霓裳心上。
死一般寂静,风霓裳低着头无悲无喜的空望着,寂静到裴肇和温辞开始有些后悔,他们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风霓裳身世已经如此这般惨烈,这样的选择无疑是从她身上割肉一般。
忽的,风霓裳突然开始笑,笑声和着大西北夜里的风声无比凄厉,听的人浑身毛发倒竖。
“公子,没事吧?”阿隼在外面急切的喊道。
“无事。”裴肇强自镇定,看着面前像疯了一样的云旸,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她一向冷静自持,不苟言笑,如今的她形容癫狂,虽然在笑,可已然赤红的双目之中是满满的恨意与悲凉。
像是在哭,却没有眼泪。
“西平郡主,你该知道的,如若找上京求助,便要给出……”
“不,我不愿意。”还未等裴肇说完,风霓裳便打断了他。
“西京是我父王的心血,我会完整的将它拿回来奉还给父王。若京城来人接管,届时人为砧板我西京的军士百姓皆为鱼肉,又有谁会善待?”
“云少主,我想你误会了,陛下如果接管了西京,必会善待百姓……”温辞不想让风霓裳把事情想的那么坏,他和裴肇是想帮助她的,可若向京城借力,那必须有等价甚至更多的筹码来换。
“自京城出事,那位陛下善待过温太后吗?又善待过你们温家吗?”
此言一出,温辞便怔住了。
“偌大的朝堂难道就再找不出一个能出使西京的人吗?你们二人无职无爵还一身病,凭何派你们来啊?派了正使不够还有副使,真就是因为皇帝只信任九千岁吗?身患寒疾还来这苦寒之地,他又安的什么心呢?”
裴肇和温辞目光一凛,被噎的无话可说。
无他,只因风霓裳掀开了皇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看似风光无两天子近臣的温家和九千岁裴定,被皇帝深深忌惮着。
不然为何温大将军年过五十了还不让告老还京,只将温夫人、身为文官的温四公子和目盲的温五公子放在京城。
不然又为何偏让身患寒症的裴肇跟着温辞一起去西京,理由还是裴肇和温辞关系好,方便监视温辞的一举一动,且陛下说只信任裴肇。
明明九千岁手中的玄影堂和赤威卫人才济济,完成任务并监视个小瞎子温辞不在话下。
“那你打算如何在不惊动陛下的情况下夺回西京?”沉默过后,裴肇开口发问。
风霓裳目光望向二人,唇畔漾起轻笑:“那便看二位的手段了。”
裴肇眼皮一跳,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关节。
那便是为何他们会来到西京。
“京城的动乱果然是你做的!那国师是你的人……”
“我确实准备在京城做点事,但那国师不是我的人,我也在查他。”风霓裳眼眸微眯。
“我给皇帝下了毒,此毒除我之外京中无人能医。”
“本想借此在京城宣扬祁山医仙云家,好让皇帝派人来西京寻我,不料半路出来个国师,不仅帮皇帝压制住了毒,还医好了太后,又惹出了绑架孩童以血炼药那样恶毒的事。同时有谣言传出,那国师是靠山王派去京城作乱的。”
“我本来也想不通是什么人做的这件事,但如今也无所谓了,终归将你们引到了西京这便足够。”
“他为何派你二人来,你们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想?我只是派人在皇帝跟前提了提西北苦寒,遍地流匪,他便想到了让你二人……”
风霓裳声如鬼魅,将皇家与朝廷的脸面一一拨开。
“皇帝在朝中的权利已收回来大半,只余温裴两家,一个掌握西南军政,一个控制京城和宫城戍卫,两家虽对他俯首称臣,可到底是先帝提拔上来的,皇帝做梦想起来都睡不安稳。”
裴肇与温辞沉默,事实确实如此,先帝虽只在位两年,可施行德政,教化百姓,任谁想起都觉得先帝爷去的可惜。只是这也变成了皇帝的忌讳,这十几年来,他通过各种方法已然将先帝当初提拔重用之人一一换成自己的门生故旧,如今只余温裴两家。
“你用医好寒毒作为交换,让我答应你三个要求,第三个便是让我们帮你夺回靠山王府吧?”裴肇好奇道。
“不错。”
“你还真是想的很周全。”裴肇笑眯眯的赞许道。
此刻风霓裳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只是神情里充斥着以往不曾有过的肃杀之气。
“知道了这些,裴公子可还愿意帮我?”
“乐意之至。”裴肇此刻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笑着答道。
“不怨?”风霓裳挑眉。
“郡主如此坦诚,且你又不曾害我,我助你拿回王府,你帮我医好寒症,还替我和我爹找好了后路,这个买卖非常划算。”
“那温公子呢?”风霓裳将目光移向温辞,这里最无辜的怕就是他了。
“温公子若愿意助我,我也可答应帮你救治一人,无论何种疑难,无论何时何地,我必倾尽一身医术全力救治。若我能力不济,云弥山庄还有百位医仙长老在世。”
“你们今夜发现了风随与犬戎勾结,那揭穿他的难度便更甚,你们若不想帮我我也不怨……”
“可只要二位肯帮我,那温裴两家便是靠山王永远的挚友。如若皇帝有朝一日对二位的家族发难,西京包含靠山王、医仙云家、千机门等十一三家势力,定然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二位。”
风霓裳从怀中掏出两枚玉牌放在桌上:“这是我和羽衣的身份玉牌,拿此玉牌者便能在西京横着走。”
“能调兵吗?”裴肇上前拿起一枚,摩挲着玉牌之上雕刻的霓裳二字,调笑道。
“可以,西北军中有两万人的队伍分别听命于我和羽衣,这只队伍死生相随,即便我号令他们和西北军反目,他们也会听从,这是父王留给我和羽衣的保命手段。”风霓裳沉默了一瞬,复又答道。
虽然困难颇大但条件也足够丰厚,裴肇抚摸着玉牌直摇头:“郡主居然肯将这样的底牌都送与我二人,不怕我们做些于你不利之事?”
风霓裳笑了,那本就绝美的面容此刻妖冶无比,仿佛是一株带毒的花,含着致命的吸引力:“那你便试试看。”
“不会有机会让你杀我的。”裴肇低眉浅笑。
“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沉默良久的温辞终于开口。
“既然你在西北有如此诸多的势力在,为何还要舍近求远要我等帮你?风险高,难度大,你又折出去如此之多的承诺和信物,值得吗?”
“因为……”风霓裳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着无落,恨意与难堪交错。
她咬着牙恨恨道:“其余江湖势力当初依附过来,便是看中靠山王能护西北一方安泰,保他们能不被朝廷剿灭。如今靠山王换人与否,都不影响他手中掌握着西北军,我不敢赌人心。”
“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意,我更愿意相信用利益来牵绊的关系更加坚固。而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们帮我夺回西北军,西北军做你们来日的退路。”
至于直接和风随合作,拿着他真实的身份和他与犬戎的秘信做要挟来获取西北军的支持这条路,裴肇和温辞想都未想过。一个能背叛自己大哥,杀了兄弟和侄女的人,一个背叛自己国家和外邦勾结之人,又怎么会甘心被人牵制。
他二人也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一旁温辞虽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来自两侧炽烈的目光,他活了这二十一年,一直都如他的姓氏般温煦和暖,除了和裴肇这个有些邪性的人成了挚友,再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此刻他有些激动,甚至激动的有些颤抖。
他很惊讶,在如此大事之上他第一想法竟不是如往常一般站在家族角度权衡利弊,而是开心和安慰,他居然被人需要,他的才能或许终于会被人认可。
风霓裳不催他,一直垂目等着。
突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进入视线,拿走了另一枚玉牌,他摩挲着,上面刻着羽衣二字。
“我答应。”
三人同时会心一笑,风霓裳倒了三杯茶分别递给二人:“那便以茶代酒,预祝我们未来大计可成,大仇得报。”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现下裴公子能否告知于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耳后有红痣的?”风霓裳目光泛着幽幽冷意,盯着裴肇。
窗外,寒风呼啸,惊鸦扇羽,一道狞笑在夜空中显的无比渗人。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想抓老婆子我,做梦!嘿嘿嘿嘿嘿嘿,啊呀?”
来人蹲在屋顶,看着屋内刻漏显示时间已近亥时。
“完了完了,不能玩了,得赶紧回去给姑娘煎药,那俩死丫头肯定不记得好好照顾姑娘……”
粥婆婆飞身略过,一闪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良久,身后才有一队追兵姗姗来迟,望着突然消失踪影的地方,茫然的四处望着。”
“怎么突然一点踪迹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