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我家少主有请。”一声吱嘎门响,栀意从屋中走出,邀请众人入内。
阿绿诚惶诚恐的回头对着栀意使眼色,栀意似是没看到一般转身回到屋内。
温辞也略有些慌张,心中暗忖,这是已经解毒了?
阿绿扶着温辞的手跟在众人身后,焦急的低声嘟囔:“可急死我了,小的使了半天眼色,这栀意姑姑看都没看小的一眼!”
温辞轻拍阿绿安抚:“云少主既然遣人开门,必是……”
“啊呀!他俩还穿着夜行衣呢!糟了糟了糟了!”阿绿突地想起二人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占满血的夜行衣还没换,慌慌张张的拖着自家公子就进了屋。
一进屋内,见裴肇和云旸被一群人挡的黑压压的,心下就是两个字:
完蛋!
阿绿扯着温辞从人群之间艰难挤过,总算是挤到前面,这才发现裴肇穿着里衣躺在榻上,人已苏醒,只是面如金纸,确实像他从前犯了寒症的模样。
一旁风霓裳着一件葱绿色撒花软烟罗裙,也是面色苍白,看似诊病花费了不少气力,正在为裴肇拔针。
这二人是何时换的衣裳?
阿绿满头问号。
此时屋内已有人开始搜查,风随及一派江湖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二人。
风随目光里的阴毒仿佛此刻凝成实质,他吩咐着负责检查的侍卫:“既然裴副使已转醒,那你们一定要搜查仔细,有任何可疑之物都不得放过!”
“是!”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且都或多或少与靠山王府或风随有关系,都了解西京与上京不慕。所以看着靠山王此举,知道即便不是故意为难,也有刻意之举。
因此无人上前有任何说和的动作,即便是清风宗宗主叶惊鸿,此刻也看出些味道,只缩在人群中未再出一言,他小门小宗,若再出来装大头,可扛不住靠山王百万大军之威。
他与温家那点子情分,刚才已经用尽,其余的,他们自求多福吧。
不多一会儿,侍卫来报:“回禀王爷,没有查到任何可疑。”
风随目光仿若淬毒:“密室呢?”
侍卫浑身冷汗:“也没有,属下们都检查过了,密室中连脚印也没见到。”
另一边去查风霓裳屋子的侍卫也来回禀,同样什么都没发现。
阿隼将自家少爷扶起,裴肇动了动躺的僵直的身子,听着禀报,又露出那抹惯常的带着邪性的笑,只是笑不达眼底。
云旸说的果然不错,此人并非真正的靠山王,否则自己府中,居然只知道密室,不知道还有密道。
居然是一个外人的云旸,带着他在府里密道畅通无阻。
“王爷都查过了,疑心尽可消了?”裴肇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倚在小几上。
风随口中称是,可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仍旧盯着裴肇。
“王爷不若去查查自己的寝房?人道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裴肇笑着给风随提议。
“本王自会去查看……裴副使看着面色仍是不佳,让唐掌门帮你看看吧,若他会解你那胎里带的奇毒,裴副使也能早日康健。”风随皮笑肉不笑,眼中迸着精光。
“不好吧王爷。”裴肇看了眼从始至终神情淡漠一言不发的风霓裳,“本官的病一直由云少主在照料,您是疑心她的医术不佳?”
风随对上那一双淡漠无波的眼睛,看着那张和王妃一模一样的脸,咬了咬牙:“怎会,裴副使既然千里迢迢来了西京,唐掌门又刚好在,不试试看日后岂不是要留遗憾。”
裴肇看阻止不了,便看向一旁的风霓裳。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毒已经解了,却不知道同为用毒高手的唐掌门是否能查出来,毕竟他此刻都还觉得四肢的麻感还未散尽。
风霓裳知道裴肇的顾虑,展颜一笑,起身将位子让给唐霄汉:“唐门主是前辈,云旸有此等机会,自然是要向您多多讨教。此毒邪性,晚辈须得三年才能将裴公子治好,唐门主知天下奇毒,此毒必是不在话下。”
被风随和云旸捧的已经不知天多高地多远的唐霄汉晕晕乎乎的坐下开始把脉。
把着把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脉如冻川,心阳虚衰,虚寒内生,即便有云旸的治疗,可那点治疗就如绵延千里冰川上的一点烛火,毫无相较的可能。
见唐霄汉眉头越蹙越紧,风随眼中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唐门主,如何?”
唐霄汉没应答,反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云旸:“此毒云少主三年可解?”
云旸:“是,我以金针刺穴配合药浴,三年足以,只是西京偏远药材稀缺,因此裴公子的治疗如同是扬汤沃冰。若是药材齐备,或许能更快。”
唐霄汉喃喃道:“不愧是祁山医仙云家少主,自幼跟随诸多医仙学习,十六岁便过了云锁迷障和三鼎才试。而我勉强获得家族传承,毒经都是半残的,什么都学成个半吊子又有何颜面被你称呼一句前辈……”
“唐门主!”看着双眼逐渐失神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的唐霄汉,风随又喊了一声。
“不好,入心魔了。”风霓裳离他最近,最先发现不对,不待旁人反应,指尖一弹,数跟银针刺入唐霄汉周身几处穴位。
“啊……”唐霄汉长呼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多谢云少主相救。”唐霄汉起身抱拳行礼,说完便要离开。
“唐门主,裴副使的身体如何呀?”风随早已耐不住性子,话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王爷,在下学艺不精,裴公子的毒在下解不了。”
风随一脸狞笑:“那裴副使身上可还有其他异常?”
“并无,裴公子身体被寒毒空耗了数年,是再也经不住其他毒了。”说罢,唐霄汉便离开了。
眼下之意,是裴肇身子弱到没办法中其他毒?
风随嘴角抽了抽,看向一脸闲适的裴肇:“既如此,云旸……少主好好照料裴副使,定要将他治好。”
“我们走。”丢下这句,风随头也不回的带人走了。
场间其他江湖人见没了热闹,和风霓裳一一打过招呼便也陆续离开。
风随刚走到院中,便看见东北方向一阵黑烟袭空。
“不好!快走!”
***
风随寝房。
粥婆婆不断往炭盆里加松脂,那带血的夜行衣早已随着滚滚黑烟自屋顶的窟窿中飘散而出……
***
这边,风随带着人冲回自己寝房,其余人散尽,一场闹剧终于收尾。
将手下遣出去守门,房中便只剩下了风霓裳、裴肇和温辞三人。
风霓裳沉默了许久,裴肇和温辞一肚子问题。
“你是……风霓裳……”裴肇率先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风霓裳惊诧反问。
裴肇指指自己的耳朵:“我看到了你耳后的红痣,所以有次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隐秘?”风霓裳更惊讶了,她耳后有红痣是只有至亲之人才知道的秘密,她和羽衣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家人靠耳后的痣才能分清谁是谁。
裴肇沉默,怪自己嘴快,此时恐怕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风霓裳?靠山王府的西平郡主?她……你……不是流寇作祟,坠崖而亡了吗?”温辞沉默半天,此时才从震惊中缓过来。
裴肇长舒一口气,话题终于被引导正轨了。
“呵……我父王骁勇,他十几岁便开始平西北各处匪盗,到他二十五岁称王,西北哪里还有流寇能灭我满门。”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的靠山王又是谁?”
风霓裳:“如今的靠山王,是我父王的结拜弟弟风随。三年前,他趁着我母亲尾七祭礼结束,宾客散尽,他带着一帮江湖人给阖府下药,迷晕之后一一处死。他知道我和妹妹熟知药性,便哄骗我们喝酒,说是能忘了母亲离去的痛苦,那时我们才十四岁,对这个二叔信任至极,便背着父王喝了个烂醉……”
风霓裳缓缓开口,将尘封的记忆开启,这是她最不愿触及,却又夜夜入梦的沉轲。她重塑骨血,忍着三年来日日夜夜难捱的苦楚,再次画皮为人,就是为了回来复仇。
“既然云家这三年不断派人来试探,都无果而返,你是怎么知道西宁郡主还活着?”裴肇问道。
“我与妹妹风羽衣是双生胎,我们自小心有灵犀,她遭受的那些磨难我经常能梦到,她痛的时候我亦感同身受……”风霓裳掀开衣领,露出白皙脖颈上的数到抓痕,看的裴肇心头一紧。
“痛苦仿佛系带,她痛苦越深,我便被缚的越紧越难醒来。仙客来客栈你们撞破我梦魇那夜,羽衣又被风随虐打,我感知到她害怕,她疼,她一直哭着唤我去救她。”
“难怪你需要用归墟散。”温辞喃喃道。
“既然你对王府这般了解,西宁郡主被关在何处你可寻到了?”
“没有,白天我以万人安康贴的名义探查了府上所有人和地方,都没有找到羽衣在哪儿。本想着晚上出来再探查一番,结果撞到裴公子偷秘信被围,这才出手相救。”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救我?尤其,那时对靠山王府极其不利的证据。”沉默了许久的裴肇终于开口。
风霓裳有些湿漉漉的眼睛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渊,没有躲闪,始终坚定。
“我想让你们帮我。”
“为什么?”裴肇目光探寻。
“如今王府全是风随的人,身后又有百万西北军,我虽有云家做后盾,但依然不够。”
“若论实力,我和温辞一个体弱一个瞎,打起来还不如你身边那婆婆跑的快。”裴肇想起来那老婆子一爪子抓住人头往地里按的举动,就一身鸡皮疙瘩。刚才又鬼鬼祟祟的从密道回来带走了二人的夜行服,鬼混到此刻都没见回来。
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老婆子,居然如此厉害,当真是深藏不露。
“若是看中我们背后的人,你也知道西京和上京历来水火不容,若要我们背后之人出手相帮,除非你敬献整个西北军,答应削弱靠山王府势力,允许京城派官员和士兵来驻守。”
“让靠山王彻底对皇帝陛下俯首称臣。”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