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到家了。”王叔下车替程暮开了车门后,自己让到了一边。
沈千言在程暮怀里蹭了蹭,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雪后的松叶独有的清香,深沉而又温柔。对方和自己是同性,这一点让沈千言又安心了几分。
只是程暮抱得不够紧,走得又很颠簸,她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搭在程暮肩膀上的手轻轻地紧了紧。
程暮低头看她动了,以为她要醒了,没想到沈千言又安稳地睡了回去,还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要让王兰出来搭把手吗?”王叔问道。
把沈千言放在沙发上后,程暮有些疲惫地说:“让王妈先帮她换身衣服,住楼上客房吧。”其实这些程暮也能帮她做,只是和沈千言毕竟素不相识,自己也觉得冒犯。
但看着沈千言身上被雨淋得湿透了的旧校服,再加上刚刚坐在垃圾堆旁边,衣服上沾到了不少油汤水渍,平日里洁癖严重的程暮真心有些看不下去,她伸手撩开她的衣服。
然而程暮眸光微动,手上动作顿了顿。她只看了一眼,就能隐约望见顺着少女柔软的腰际上一路的青紫,就像是一场本不属于她身体的瘟疫,蔓延到她的心脏。
程暮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她放下手倒吸一口凉气,观察起沈千言身上其他部位,撩起她的一只袖子。沈千言胳膊上的伤痕更加触目惊心:从手腕开始就有淤青,手臂顺着向上还有香烟烫过留下的疤,看得她心里不忍。
“脸上还有狭小的刀口,这个还好,都已经结痂了。”王妈心疼地说道。
程暮嘴里苦涩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可现在自己又能怎样呢?世间大大小小的悲剧太多了,当救世主的下场往往都很惨。
沈千言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握住程暮撩自己袖子的手,将它放了下来。
她顺着沙发往上坐了起来,露出纤细的脚垂在程暮的腿前。淋的雨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程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准备帮她拭去脸上的雨水。
沈千言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程暮,瞄到了她左耳后的胎记:淡红色的,像被撑起的伞面。沈千言心里一惊,向后退了退。
这是那个人的胎记,她不会记错。
在苏沐最需要被领养的时候,自己把机会让给了她。更何况,她和苏沐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
沈千言压抑住心里的惊愕,她原想分别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还是再见了。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语气有些冲地对程暮说道:“我该走了。”
说完,沈千言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别走了,你身上衣服都还是湿的。”
程暮有些不耐烦,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现在走,是继续睡刚刚的垃圾堆啊,还是回那个虐待你的继父家。”
听了程暮的话,沈千言紧了紧拳头。她可以任自己由他人欺侮,但唯独她苏沐没有资格揭她的伤疤。
沈千言最终是忍了下来,转身冷冷地瞪了程暮一眼,又决绝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小姐,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有些过了?”王妈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千言离开的背影,又着急地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程暮。
“没事儿,”程暮咬咬牙,“她自己想走,就让她走吧。”
程暮还真不信这个邪了,一个十七八九的高中生,身上也不像带够钱的样子,她能走多远。
家中恢复了以往的冷清,程暮躺回床上,心里隐隐地想着沈千言到底能去哪儿。不知不觉过去半个小时了,自己还醒着,程暮心烦意乱地转了个身。
又过了十几分钟,程暮终于入睡了。前半夜还过得算安稳,后半夜,沈千言又出现在她脑海里。
还让不让人睡觉,程暮闭着眼痛苦地蹙了蹙眉。
出乎她意料,沈千言没有先找个安稳地方过夜,而是顺着原路,又返回了沈建山家,翻墙跳进了院子里。
”这个,疯子!”程暮咬牙切齿道,她真是不要命了!
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想到这儿,程暮强迫着自己醒了,换上衣服就发动车向沈千言养父家开过去。
已经是深夜,再加上担心沈千言出事,走得着急,程暮也没好意思再麻烦王叔,自己开车摸索着路。
暴雨过后,连月亮也还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她沈千言却又回来了,程暮被气笑了。
沈千言踩着旁边堆叠起来的废板砖,轻松地爬上了墙,又敏捷地跳了下来。站稳之后,她轻轻拍了拍手,顺便又掸掉了裤子上沾到的泥。
沈建山习惯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花盆里。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她伸手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紧张得沈千言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要是钥匙都找不到,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终于,她听到一串清脆的响声,摸到钥匙了。
沈千言把钥匙从土里轻轻抽出来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用钥匙开了门。
刚开门,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但与往日不同,沈千言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怪异的香。老远,她的耳边就传来沈建山的鼾声。
来不及多想了。
沈千言每走一步就要停顿一下,以免下一脚落得太急,发出的声音太大,把沈建山吵醒。
还好,她顺利地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屏息聚神地拧开有些上锈的门把手。
“吱嘎”,这一声像炸开了一般,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地响。
沈建山的鼾声停了一小会儿,许银粟紧张地回头瞟了一眼他,鼾声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了。
好险。
沈千言轻轻地把门打开,走进卧室里。她没胆子把门再带上,怕发出声音惊动沈建山,径直开始找自己的书包。
到底在哪儿呢?没有灯光,又看不清楚书包在哪儿,沈千言急得满头大汗。
忽然,她看向自己脚边,原来书包就在眼前。
亏自己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千言连书包里的东西都没检查,拎起包就往门外走,想赶紧摆脱这里。虽然没有了一开始那样的小心翼翼,但所幸沈建山没被吵醒。
“三,二,一。”沈千言心中默念道。
“啪”的一声,沈千言用力把书包甩到墙的另一侧,自己则是迅速跳上墙头。
“死丫头,你还敢逃啊?”沈建山阴沉沉的声音陡然地响起。
沈千言装作听不见,颤颤巍巍地跨过一只腿,“只剩一只脚了,”沈千言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然而另一只脚已经被沈建山死死地抓住了,她拼命挣扎,却怎么抽也抽不开来。
慌乱之中,沈千言踢了他一脚,这一脚彻底惹怒了沈建山。
“X你妈的,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沈!”
沈千言控制不住地发抖。今天的沈建山和以往不一样,声音里串了份狠劲儿,仿佛真的要沈千言的命一样。
他把沈千言从墙头硬生生地拽了下来,不管不顾地任由她从墙上跌下来,脸在地上剐蹭了一路。
沈千言感觉到一阵绝望,自己的腿快要被沈建山撕裂了。
沈建山就这么把她随意地拖在水泥地上,就好像她是一只任他宰割的畜生,扬起手上去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