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暮正准备登机，她走路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很多，原本很多乘客还走在她前面，现在她已经超过他们了。到登梯的时候，她也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快速地踏过一级一级的台阶。
程暮包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然而她没有理会，直到进入飞机，她才打开单肩包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郭书琴。
“喂，妈，有什么事吗？”程暮把包放在窗边的桌台上,跟站在旁边的空姐示意。空姐心领神会,把座椅调节成了平躺的床位。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郭书琴语气有些不快，但程暮也习惯了她的脾气，只当是日常。
“‘小时’第四次扩股已经成功了，我发给你的文件还有图片你看到了吗？”“小时”这个称呼其实就是郭书琴和程暮在外面谈到悦时集团时用的代称，两人在外一直保持低调，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程暮一直以来挺反感这个词的。
尤其在程晓华去世之后，郭书琴在生意上对程暮也是越来越依赖，悦时集团的很多事项都是和她讨论之后做的决策。但郭书琴从来不让程暮直接接触集团的事务，股权这些东西也是没有程暮的份。
在外人看来，郭书琴很信任程暮这个养女，只有程暮自己清楚，这么多年，郭书琴还是对她有所保留。
程暮把鞋脱下，终于能休息会儿了，听到郭书琴的话后，她叹了口气，“我看了，妈。我提醒过你，第四次扩股之后，持股数可能会被稀释到个位数。现在你和集团董事会里的其他股东手里所有股份加起来也不过百分之四十多点，就不怕有人操纵股票吗？”
“你也知道，集团需要提高市场份额。放心好了，我手上的股份还是最多的。再说，董事会还有你黄振叔叔呢，这个你现在就不用操心了。”
“妈，你这么信任······”没等程暮说完，郭书琴就说没什么事的话，她就先挂电话了。
两人没谈出个结果电话就被挂断了。听着“嘟—嘟—嘟—”的声音，被挂电话的程暮却没有感到气恼，甚至连无奈都没有。
郭书琴经历过的时代与她现在所处的时代不同。
郭书琴没有发觉真正的问题，是因为她局限于体系之内，所以对局势的把控并不准确。
程暮只知道，世界上除了自己，不能依靠任何人。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抱有侥幸心理。比如悦时集团现在面对的局面：可以有寻求帮助的方向，但是大局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所以简单地总结：在程暮看来，悦时集团应该易主了。
对于悦时集团来说，在海外市场的发展空间还很大，但是难挤进去，程暮想先用悦时娱乐试一试水。
自家的东西必须要好到一定程度，才能让海外“吃蛋糕”的人记住这种“口味”，而且要记住这种“蛋糕”只有悦时娱乐能做出来。
看着舷窗外灯光如昼的誉城，程暮有些走神。从昨天到现在，她根本就没合过眼，现在也是勉强撑着眼皮。原本这次去美国是为了谈定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合拍项目。
她原先计划的是，今天一次性敲定合同。但是谈判桌上确定自己这方女一号人选的时候，秦薇来了电话，说陈希悦不演了。无奈，这次合作的其他事项甚至包括一些细节都已经谈得板上钉钉，最重要的女一号人选却“八”字没有一撇。
如果悦时娱乐再不尽快确定，程暮估计导演诺尔要么组织海选试镜，要么就是从美国原本小有名气的华裔演员里挑选，这样悦时娱乐投资的意义就不大了。
但她想到现在，就算让陈希悦打肿脸充胖子去演娜娜，这个场子她也撑不起来，无论从心态还是演技上看，她都不够资格。所以她该找谁呢？这个问题她现在还没有答案。
程暮回到家后，正是倒时差的时候，在床上愣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脑袋里的梦就像准时准点开场的电影一样，又开始播放熟悉的画面。
梦中的主角还是那个人，画面很真切，就连她脸上皮肤的细节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程暮已经连续四天梦到这个女孩儿了。
额前的碎发用朴素的黑色“一”字夹简单地别在了一边，露出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因为没有打理而杂乱的眉毛下一双黯淡的杏眼正麻木地看着地上摔得变形的铁碗。
从观察她的角度看，程暮觉得自己应该离她很近，她伸出手，试图拍女孩的肩膀，但是手穿透了过去。她又伸向旁边的热水壶，还是没有触感。梦里程暮无法触碰任何东西。
沈千言还僵在原地，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养父沈建山已经起身朝她挥来巴掌。像是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沈千言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外跑，速度越来越快，看都不看一眼身后，仿佛要把家中腐烂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少女的短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跑着跑着，沈千言笑了，她不是笑自己终于脱离苦海向春山，虽然在她看来，有沈建山的家确实是苦海；她只是笑自己还能跑起来，自己还能分泌内啡肽感到快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鼓起，“噗通”，一声，“噗通”，两声……这些东西，都是她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在她看来是珍贵的。
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千言，程暮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是演娜娜的不错人选。
沈千言转过身，汗滴从她的发鬓顺着通红的脸颊流淌到下巴。发现沈建山没有跟上来后，她放慢了脚步，对街是一家亮着的连锁便利店面。
“万家乐”便利店。程暮仔细回想，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不就是她从公司回万枫园经过的拆迁区里的那家便利店吗？自己有次想在里面买瓶梅酒，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牌子。
这些梦，可能一直以来都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
程暮从梦中惊醒，迅速换衣服起身，走到楼下说道：“王叔，备车，我们去接个人。”
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程暮坐在商务车后座，向窗外静静地找着那家便利店。
“王叔，停车。”猛然看到“万家乐”三个字，程暮顾不上打伞，下车径直跑进店里。
“程总，伞！”王叔见程暮冒雨下了车，着急地喊了一声。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身高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儿？”程暮在店内环视一圈没看到沈千言的身影，有些焦急，停在收银台前问道。
“刚才那段时间吗？没有哎，外面雨下得这么大，没什么客人了。”收营员有些奇怪地看着程暮。
程暮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梦里的画面，按照梦里的角度，沈千言应该还在对街那里。
出了店门后，她跑到对面的街道，这里堆放的垃圾比平时又恶臭了几个度，雨毫不留情地冲刷着，空气中平添了几分馊味。
沈千言一脸苍白，紧闭着眼睛，生气全无地靠坐在垃圾堆的外侧，是一点儿也不嫌弃自己躺的这一亩三分地。
雨下得逐渐暴力起来，雨声大到一定程度时，万物会无声，喧闹的人类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学会一致地闭嘴。
程暮小心翼翼地将沈千言横抱起来，把她在后座安置好，自己则蜷缩在旁边的一隅静静地看着她。
车内灯光没开。随着车身开始向前走，外面的路灯时不时地照进车内，灯光照得沈千言的脸一阵亮一阵暗。
程暮看着沈千言的脸，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感情，她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捋了捋沈千言早已散乱的头发，指尖划过的冰凉触感让她的手指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沈千言的长相很有辨识度，却又给程暮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女孩，到底是谁。